歐陽戎放下茶杯,捂嘴咳嗽,眼神又忍不住看向門外某個桃裙女郎早已離去的方向。
他剛剛確實是手抖了。
但不是茶好,而是聽到某五字賦名後。
死去的語文書開始攻擊他。
不是,為什麼還會背啊?
鹿鳴街,蘇府。
清晨,一間僻靜的小院。
寧靜被打破,一群丫鬟正在進進出出的忙碌。
西廂房內的一張花鳥屏風後,正有嫋嫋霧氣緩慢冒出,充斥屋內。
皂角、熱水桶、乾淨毛巾、薄絲綢衣等物也被手腳伶俐的丫鬟送進送出。
有女郎清晨沐浴。
院門外,有一個穿鵝黃衣裳的包子臉小侍女端著一隻滿滿當當的木盤走來。
盤裡擺放著瓶瓶罐罐,其中有艾草、有膏藥,有熱湯,有藥丸。
彩綬端著盤子,穿過兩座閨院間的小巷,走進院落,經過一位位忙碌的丫鬟,推開門走進了熱霧繚繞的西廂房。
“謝小娘子,夫人讓我來給價敷藥。”
包子臉小侍女脆脆道,等了會兒,屏風後的女郎沒有回話。
彩綬放下藥盤,輕手輕腳湊近,小腦袋探進花鳥屏風後張望。
也不知道是屏風後的春光,還是被浴桶中的熱氣醺的。
小侍女肉嘟嘟的臉蛋頓時暈紅。
屏風後,某道雪白的倩影沒有完全下水。
幾位眼神偶爾忍不住亂瞄的紅臉丫鬟正用濕熱毛巾小心翼翼擦洗。
因為女郎玉背上的傷痕還未完全痊愈,不能泡澡,不過已經養傷多日,身上肯定黏糊不適,再加上前幾日夜裡的低燒已經痊愈,今早已然可以清醒下床。
於是院子裡照顧的丫鬟們便燒了熱水,為她簡單清潔,順便敷藥。
見屏風後白晃晃像一尊玉人般的謝氏貴女沒有理話,彩綬也不惱,似是習慣,轉身去取藥盤過來。
謝令薑臉色略顯虛弱,低頭垂眸,一頭烏黑秀發如黑綢緞般筆直垂落,兩個圓潤白皙的小肩,像是漆黑夜空中探出的皎潔白玉盤般,從濕潤黑發中冒出,越發顯得惹人憐愛。
特彆是配合此刻她正盯著地板的略呆眼神,與背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更顯得嬌弱怯柔。
令人恨不得揉進懷裡好生寵愛,用力施恩。
端藥走入的包子臉小侍女覺得她若是男子,看到這一幕肯定忍不住了。
彩綬眨巴眼睛。
不過她卻是知道,謝小娘子眼下這副楚楚可人的嬌柔模樣隻是假象。
這副嬌軀中藏著的可是剛烈性子。
反正這幾日,彩綬算是大開眼界,那一日被鞭撻成這般模樣,謝小娘子都是拒絕攙扶,一人走回蘇府,回到這間院子。
隨後的幾回敷藥,也是全程一聲不吭。
不過這次受傷後的變化,倒也不是沒有。
彩綬發現謝小娘子這幾天經常發呆。
有時候是懷抱被褥盯著窗外白雲,有時候是輕咬筷子盯著還剩大半碗的米飯,有時候還披發歪頭盯著她看,讓彩綬有一點小害怕。
簡而言之,這次受傷過後,謝小娘子便沉默了不少,惜字如金起來,身上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變化。
彩綬去偷偷問過自家小姐,可小姐隻是頭不回繼續看書,嘴裡說是件好事。
彩綬小步走近,淺笑溫柔道:
“謝小娘子,該敷藥了。”
曲腿側坐凳上的謝氏貴女沒有抬頭,滴水的烏黑濕發下,隻是細若蚊蠅的一聲輕“嗯”。
兩位擦洗清潔的丫鬟退至一旁,去取來乾淨毛巾,為她擦發。
彩綬屈膝,將藥盤放在凳上,睜大眼睛,仔細配藥,小嘴碎碎念:
“還是用你那師兄差人送來的新方子,之前的金瘡藥效果不好,讓小娘子低燒了一夜,還是新方子神奇哩·”
“唔,先用蒼術、艾草的煙熏傷口,再塗抹點這奇怪的膏藥,等下穿好衣裳,再喝點補身子的湯藥,口味是苦了點,不過嘿嘿,快看,我帶了塊冰糖,等會兒含著保證……”
從剛剛起一直垂目發呆的女郎忽然抬首問:“師兄在哪?”
“啊?y。”
彩綬指間輕撚的白糖都差點掉進褐色藥湯裡,啊嘴愣愣。
二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會兒。
謝令薑有點失血色的淡粉唇又輕啟:“剛剛不是提了嗎?”
彩綬回過神,點點頭:
“是啊,這是他讓人送來的養傷方子……他在哪,不……不知道啊,應該是在忙縣衙的事吧,他是縣令,最近不是說縣裡要開鑿新河道嗎,這些官人,肯定有很多公務忙的”
“哦。”
似是後知後覺發現剛剛是她自己聽岔話了,謝令薑眼眸像是遛進了些朦朧的水霧,光彩黯淡了一點。
她輕輕點頭,微挪粉臀,雪背側對包子臉小侍女,默認可以上藥了。
小丫頭沒多想,低頭仔細抹起了藥。
隻是與剛剛那兩位擦洗的丫鬟一樣,在某些延申頗遠的鞭痕處塗抹時,她眼睛忍不住亂瞟。
唔,要是當時再抽歪一點就好了,說不得現在抹藥還可以乘機攀去試下手感……彩綬小腦袋瓜子裡胡思亂想,主要是某道風景確實很壯觀。
謝令薑並不知道某位包子臉小侍女不學好,成天想些有的沒的,此時因為小丫頭的分神,導致背上傷口被塗抹時偶爾力道過重,傳來了陣陣麻痛。
謝令薑輕咬下唇,注視額前滑落的幾縷青絲,不動亦不語。
西廂房內也一時陷入安靜。
就在這時,院子裡忽然傳來丫鬟的呼喊聲:
“小娘子,有人來找你,他說是你師兄。”
塗藥的彩綬忽覺眼前白光一晃,正在聚焦處理的傷痕瞬移一般消失不見。
身前空空蕩蕩。
她瞪大眼,轉頭瞧去。
某位濕發披肩的女郎搶過一條毛巾,歪頭擦發,探手抓衣。
彩綬和幾位丫鬟。
包子臉小侍女啊嘴追上去,伸出一隻小手,上下扇風:
“等等,等等,那是臟衣服不能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