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十斤了。”
某個鼓起的“小被窩”忽然說道。
那日傍晚後,歐陽戎與葉薇睞到剛剛為止,隻說了個位數的話語,都是些日常問答,眼下是葉薇睞這兩日第一次主動開口。
歐陽戎還注意到,小丫頭是用的“我”,沒有用“奴兒”等謙言賤稱。
“什麼?”黑暗中,閉目的歐陽戎朝她方向,微微偏轉了下腦袋。
“檀郎買我回家時,我是六十斤,現在八十斤了哩。”她說。
歐陽戎想起來了,當時這小丫頭被關在鐵籠子裡,他用大米兌換,她出籠稱重,與六十斤的五鬥米一樣重。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哦。”
小丫頭似是在被窩裡扳手指,認真的聲音傳來:
“六十斤變八十斤,檀郎沒虧哩。”
“……”
本來有點離彆惆悵的歐陽戎直接被逗笑了,上身忽起,把旁邊的小被窩一掀,用力狠揉了一把毛茸茸的銀發小腦袋,十分無語:
“合著你吃的大米不算數對吧?”
黑暗中,小丫頭似是歪頭,呆了一下。
她抬起小手,手背似是準備抹擦眼睛位置,抬到一半又頓住,改為胡亂抓撓小鼻子,低頭“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歐陽戎收回手,猶豫了下,認真道:
“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吧,一百斤才正常。”
“好。”葉薇睞仰起小臉,不自禁的挺起小胸脯問道:“等我一百斤了,怎麼告訴檀郎?可以給伱寫信嗎?”
歐陽戎重新躺下,閉目道:“你先長到再說。”
葉薇睞同樣躺下,藍眸盯了一會兒天花板,她忽然手伸進睡裙領口,從懷裡掏出一件掛脖之物,兩指輕撚,放在唇邊悄悄咬了一口。
有輕微的“咯咯”金屬磨牙之聲。
小丫頭牙口不錯。
歐陽戎警惕轉頭,微微後仰,表情嫌棄道:
“你在乾嘛?”
葉薇睞傻乎乎遞出兩枚銅板,小聲問:“你要嗎?”
歐陽戎聽錯了一個字,額頭有點冒黑線:“我不咬,太臟了,拿開。”
同樣聽錯一個字,又聽到他沒好氣的說了“臟”字,小丫頭肩膀一顫。
歐陽戎頓時機敏反應,聲音軟了下來:
“我是說不咬,不是不要,我要的,但繼續放你那吧,替我保管。”
“好好好!”
葉薇睞忙點腦袋,將這兩枚係紅線的銅板塞回胸口,這是最初歐陽戎交給她的“奔頭”,她又有奔頭了。
“睡覺。”
“好。”
二人重新躺睡。
可過了片刻,提出“睡覺”的歐陽戎忽然開口:
“如果是我一路送你過去,你是不是心裡好受點?”
小丫頭一愣,“啊?”
歐陽戎沉默了下,平靜複述:
“我是說,請個假送你回南隴,但隻是保你路上安全,到了地方我上柱香掉頭就走。
“這樣離彆應該沒那麼難過了,所以,能彆偷哭了嗎?”
葉薇睞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道在回答什麼。
最後她深埋臉蛋,軟糯聲音結結巴巴:“好……檀郎……睡……睡覺。”
屋內再無聲息。
黑暗中,歐陽戎默默轉頭看了一眼書桌方向,那裡放有一張青銅假麵,似乎有用處了……
翌日。
歐陽戎和往常一樣,一大早前往縣衙上值。
不過今日,他身前的公案桌上,擺滿了一疊疊的信封。
歐陽戎正襟危坐,鋪紙研墨,開始落筆。
上午的時間一下子就溜了過去,歐陽戎筆耕不斷,期間不時抬頭,看一眼門外長廊上的陽光,嘴唇微微蠕動,斟詞酌句。
接近正午,他放下毛筆,左掌扭了扭右手手腕。
“阿山。”
“在,老爺。”
歐陽戎將厚厚一疊整齊信封推向柳阿山,平靜吩咐:
“全寄出去。”
柳阿山一愣,點頭,“好的,老爺。”
帶信走人。
歐陽戎倚靠後椅背,長吐一口氣。
這些信都是寄去給原身的同年好友與師長們的,隻要是他記得名字與地址的,都去信一封。
歐陽戎畢竟是進士出身,這些文人間的聯係不少,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是書信往來維護下,也不是壞事,在信裡稍微提一下南隴歐陽氏。
說不定這些人裡,以後就有做大官、位及人臣的呢?留一份香火情吧,聊勝於無。
他作為這個家族這些年來唯一的讀書種子,隻能做到這裡了。
目送柳阿山背影遠去,歐陽戎默默坐下,看向公桌上最後一張空白信紙。
“也得給小師妹與老師留一封……這封得好好寫……說些什麼好呢,太肉麻的就算了。”
歐陽戎發呆呢喃,出神片刻,重新執筆落墨。
可他才寫到一半,縣衙大堂外,一陣匆匆腳步傳來。
隻見幾位官吏慌慌跑到公案桌前,帶頭的刁縣丞左腳絆右腳,猛摔一跤,身子撲地,來不及起身,急忙扶正帽子稟告:
“明府,明府,不好了,洛京那邊來人了!還有宮裡的人,好像是女皇陛下身邊的彩裳女官!”
歐陽戎捏筆的手頓住,濃墨在紙上聚染成一個小墨團。
他緩緩抬臉,看向陽光明媚的門外,皺眉輕聲:
“宮裡人沒事跑這來乾嘛?”
有點短……(orz戒色第六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