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閒沒多想,走至青衣宮人身前,手掌抓袖,悄悄擦拭了一下。
手伸出。
眾人屏氣凝神。
“咯噠”輕微一聲,禮盒打開。
瞳孔微縮的離閒與身前敞開的禮盒,頓時成了全場關注額焦點。
然而歐陽戎卻看也沒看,後背早已悄悄濕透的他,眸光第一時間投向妙真的臉龐上。
目不轉睛的打量,似是一個細微細節也不肯放過。
歐陽戎迅速發現一點,妙真也在聚精會神的打量離閒的表情。
此女也不知道禮盒裡是什麼!
歐陽戎抽回注意力,迅速走到離閒身邊,朝雕花錦盒內看去。
不是空盒、白綾與酒壺。
他眉頭頓鬆。
可看清禮物後,眉頭皺了下。
旋即又鬆開。
歐陽戎笑容燦爛,麵朝全場,手指錦盒中的物品,朗聲道:
“陛下禮物是一枚純白玉玦!”
他轉頭朝離賢抱拳道:
“恭喜殿下,玉玦乃君子之物,古語雲,儒者授珮玦者,事至而斷!陛下贈您玉玦,很可能是寓意您佩戴之後,凡事決斷,要有君子之氣,望殿下勿忘教誨!”
離賢怔然看著靜靜躺在盒中羊毛絨上的這一枚玉玦。
隻見它通體乳白,溫潤光澤,然而渾圓玉身上,卻有一小塊缺口。
玦,環之不周也。
“是是!”
離閒反應過來,趕緊捧起純白玉玦,準備謝恩。
妙真忽然上前一步,插嘴道:
“哦?是嗎?可妾身怎麼聽到的是另一種寓意不佳的說法。
“都說聘人以珪,問士以壁,召人以瑗,絕人以玦,反絕以環!
“以玦贈人,大多數情況下難道不是以示決斷嗎,表示斷絕關係!
“這句話連妾身都聽過,歐陽縣令進士出身、又是儒門讀書種子,怎麼會不知道這些寓意?
“這可與歐陽縣令剛剛的機智謀斷不符,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妙真當眾指出並質問。
眾人聞言投目而去,卻見歐陽戎麵色不改,淡然處之:
“我當然知道玉玦有此意,絕人以玦,反絕以環。可女皇陛下不是早就放言,與潯陽王斷絕母子關係了嗎,十數年不相往來。
“可現如今,陛下突然贈禮,送一枚玉玦,再強調一遍斷絕之意,又有何用?”
頓了頓,歐陽戎朝全場眾人道:
“親情決斷後,再送玉玦,更多的是勉勵潯陽王殿下,要有君子氣質,同時順便強調當初斷絕親情之事,強調不可原諒,此乃恨鐵不成鋼之意,又有陛下舔犢之情。”
他對答如流,越說越通暢,語氣篤定:
“況且這玉玦與玉環之間,不過相差一角而已,潯陽王殿下雖當年做人子不孝,但這些年已經精誠悔改,拿到這枚玉玦貼身養育,玉本就通靈,說不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孝心感天動地,玦複為環呢?”
“玦就是玦,環就是環,說一不二!”妙真猶然緊抓不放:“陛下贈玦,再強調一遍決斷之意,難道就沒有進一步決彆的意思嗎?”
歐陽戎反問:
“閣下覺得有?”
“歐陽縣令覺得沒有?”
“問你呢。”
“妾身也在問你!”
“你先回我。”
“你先回答妾身!”
全場噤聲,隻有青年縣令與宮裝婦人針鋒相對的聲音。
歐陽戎忽道:“既然閣下覺得有,那就快些執行閣下覺得存在的旨意吧。”
他瞥了眼天色,平靜額點點頭說:
“那閣下快些動手吧,趁著現在還是剛過正午,還沒到早上或晚上。”
似是聽懂了歐陽戎意有所指的那個冷笑話,妙真盯著這個似笑非笑的年輕縣令看了會兒,忽問:
“你在威脅我?”
歐陽戎橫眉冷對:“下官不敢。”
明明此刻街上無風,但妙真一身緋紅宮裝袖裙狂舞,宛若炙熱烈焰。
歐陽戎身子微微晃動,可以依舊站挺立原地。
氣氛凝固,也不知過了多久。
歐陽戎忽感如山般的壓力消失。
妙真突然轉身,丟下一句:
“行,縣令大人似乎比陪伴陛下多年的妾身更懂陛下,那就按縣令大人的解釋來,但是……”
她一字一句:
“你今日說的話,妾身會一字不差,如實稟告陛下,縣令大人做好準備。”
“閣下隨意。”
歐陽戎平靜點頭。
心裡有些忍俊不禁……笑死,反正他要辭官跑路,不伺候了,還能拿他怎麼樣不成?
妙真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臉朝身後宮人淡然吩咐:
“去把小公主的禮物呈上來。”
背對歐陽戎,在前者看不見的地方,妙真低垂眼簾,剛剛那唑唑逼人的逼迫表情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若真要動手,她堂堂六品煉氣士怎會被一個文弱書生輕易壓伏,哪怕後者有名揚天下的“正人君子”名銜加身,又有一張讓她覺得無比討厭又不得不承認有幾分道理的辯才利嘴,可這樣也至多是猶豫不決。
真正讓妙真老老實實的,是陛下送給這個叫裹兒的小孫女的生辰禮。
陛下確實君心難測,但這兩份禮物要一起看……妙真安靜之際,場上也無人開口。
少傾,又有一位青衣宮人手捧一隻長條禮盒,恭敬上前。
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阿兄蘇大郎,蘇裹兒薄紗掩臉,孤身走出蘇府大門,坦然麵對全場目光。
和她阿父離閒的猶豫不決不同,蘇裹兒二話不說,徑直打開了長條禮盒。
從中取出一副長卷軸。
她當眾攤開卷軸,隻見……卷軸上空蕩蕩的,毫無墨跡。
蘇裹兒眉頭微皺,朝麵色自如的妙真道:
“這是……”
似是一張空蕩畫軸。
眾人目露好奇。
歐陽戎也微微側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