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高閣上,有三人密聊。
“歐陽良翰?好像有點耳熟,是不是什麼士林推崇的正人君子?”
安靜聽了會兒栗老板的講述複盤,又取出一份寫有密密麻麻的信紙資料翻了翻,衛少玄忽然抬頭,開口問道。
“此子有些意思,將柳家和龍城土著鄉紳們玩弄於股掌之中,挺對本公子胃口的……所以說,柳子文是死在了他手裡?”
“這個嘛……”
栗老板猶豫了下,道出了一些心裡話:
“六公子,柳子文之死,小人覺得有些複雜,背後可能內有隱情。”
“不是這歐陽良翰乾的,那是誰乾的?”
衛少玄頓了頓,笑問道:“是王冷然,還是沈希聲?等下……柳子安嗎?”
“下人此前路過幾次江州,也去探問過,不像是王大人乾的。”栗老板搖搖頭:“沈希聲還是柳子安,就不知了。”
“此前柳家一直是柳子文主持,與咱們聯係,柳子文此人,父王派人考察過,十分識時務,需求渴望也十分明確,這麼多年合作下來,有信任保證,可眼下突然猝死,換來一個柳子安領頭柳家與咱們合作……這不是個好變化。”
衛少玄看了栗老板一眼,沉吟道:
“柳子安這個人怎麼樣?”
栗老板沉默片刻,“性格十分謹慎忍耐,觀他與歐陽良翰周璿就知道了……對於衛氏,目前看來還是頗為老實的。”
“現在老實,不代表以後老實,去查一遍,和他大哥柳子文之死一起查吧。”
衛少玄打斷栗老板的話語,隨意揮了揮手:
“可以動用那枚埋在柳家的棋子,去查查看有沒有以弟弑兄,取鼎劍之前,得確保所有隱患都排除……
“不知為何,本公子總有種直覺,柳子文之死與柳子安關係不小,但願是錯的吧,嘖嘖,說起來會有這莫名直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本公子挺理解柳子安做弟弟的滋味,畢竟本公子也有幾位和睦兄長啊。”
衛少玄輕笑了聲。
“是!六公子。”栗老板肅然起敬,拱手道。
對於這位衛六公子後麵的幾句話,他渾然裝作未聽到。
其實在衛氏內,魏王與梁王兩房嫡庶子弟之間的一些複雜情況波斯商人也略有耳聞,然而這不是他有資格議論的,最好做個聾子。
窗前冷眼打量的丘七轉臉,看了衛少玄一眼。
“義父,反正這次搭了宮廷使者的車船,快幾天來到龍城。”衛少玄轉頭笑著解釋道:“正好有空,我再仔細查查,看看有沒有藏些有趣貓膩。”
丘七抱胸點頭:
“六郎有分寸即可。”
窗外樓下的街道隱隱有些動靜傳來,衛少玄走到窗邊看了眼,臉上原本饒有興致的神色收了起來。
“沒意思,妙真姐姐還是不太行,被一個文弱書生唬住,這下好戲沒了……不過,陛下竟然是送離閒一塊玉玦,好像有點講究啊……”
站在窗邊,衛少玄細思了下,又順便瞧了一會兒蘇府門外的動靜,他似覺無趣的搖了搖頭。
隨後,這位衛家六公子似是轉頭朝丘七言語了句什麼。
背匣漢子將後背上那隻劍匣取下,遞給衛少玄。
後者一手接住,橫置身前,兩指並攏,細細撫摸溫潤的匣木之身,哪怕不止一次的打量此枚劍匣,他依舊臉上露出些欣賞讚歎之色。
此匣似是內有機關,十分精妙。
衛少玄一番複雜手法,“哢嚓”一聲,宛若鐵鏈緩緩放下某座天下雄關的城門,劍匣應聲而開。
劍光如鬥牛般衝出匣盒。
頓時吸引閣中三人目光。
傳聞墨家劍匣是天下劍修心中最頂級的養劍物之一,匣身材質天然聚氣,又施以巧奪天工的機關術,使之達到溫養劍氣、洗滌劍體、內斂劍光等神妙功效。
哪怕是一柄凡劍青鋒,放入其中溫養,也能變得大為不同,不似凡兵。
此刻隻見,匣中斜插一柄劍。
待衛少玄取出此劍,翻轉放於窗前落陽之下,才令人看清,原來是一柄類似匕首的短劍。
短劍華奢。
劍柄鑲嵌有翡翠瑪瑙、珍珠寶石,墜有一條彩帶交織的精巧劍穗。
躺在陽光下的劍鋒,將森森冷光反射到屋內,伴隨持劍人的翻轉挪移,冷光在屋內四處閃動。
栗老板一臉好奇的瞧了下,露出恍然反應過來的表情。
此劍正是柳子文當初托他送去洛京魏王府的最後一柄信劍,開鋒飲血過,也是取劍信號。
眼下,丘七與衛少玄,寥寥二人,孤往取劍,自然按照約定,將它與墨家劍匣一起攜帶而來。
衛少玄依靠窗旁欄杆,手中把玩的短纖信劍,他揚手欲丟:
“去通知柳子安,本公子來了,拿去吧,順便交還柳子安,這柄短劍不錯,殺人不沾滴血,希望他最後交出來的鼎劍,也能讓本公子如此滿意……”
衛少玄輕笑的話語響起,目光隨意投向窗外,可才說到一半,嘎然而止。
低頭準備奉命的栗老板抬手做出接劍動作,等了好會兒,卻不見衛少玄的信劍遞來。
“六公子?六公子?”他不禁連續呼喊了兩聲。
依舊沒人理。
衛少玄嘴似堵住。
少頃,栗老板小心翼翼的抬頭,發現丘先生也與他一樣轉頭看向衛少玄。
隻見,窗邊這位原本斜靠欄杆的衛氏六公子,不知何時起改成了垂手站姿,頭伸出窗外,目不轉睛看著下方蘇府門前的街道。
身子紋絲不動,似是出神。
栗老板與丘七循著其目光看去。
那是一位素麵朝天的小女郎,眉心點綴梅花形的鮮紅額妝,正乖巧端坐在繡凳上,手裡抓著剛摘下的紫薄麵紗,她前方不遠處,有宮廷畫師肅穆作畫……
離家有女初長成。
空氣陷入了寂靜。
衛少玄忽然轉頭,朝丘七一臉認真道:
“要不咱們稍微換一份禮物如何,畢竟……都是親戚,義父,我還是覺得有義務去隨份生辰禮。”
丘七:?
栗老板:……
不多時,蘇府門前的描畫之事結束。
高閣內,衛少玄低頭,在原地轉悠十幾圈,某刻停步,呢喃自語:“世間竟有如此絕色的女郎?最關鍵的是還與女皇陛下神似嗎,甚至猶有過之……”
衛少玄看了一眼手中信劍,一本正經,整頓衣容,轉身下樓。
代表衛氏,登門送禮。
……
夕陽餘暉下。
漁歌唱晚。
白日熱鬨非凡的彭郎渡口冷清了下來,像是一枚被水澆熄的通紅熱炭。
停靠著一艘艘返回的渡船,還有行商路過、暫時停靠的客船。
不過往日擁擠停泊的渡口,此刻正中央的碼頭位置,空出來一大片地方來。
碼頭邊的岸上也有一大夥人群擁簇。
幾艘滿載魚兒晚歸的漁船緩緩停靠這處奇怪空出的碼頭“黃金位置”,船上辛苦一日的漁夫們一臉喜色,放在往日,這些“黃金船位”早被人搶占了,哪裡輪得到他們回來得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