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趕去那兒,看見你穿過的衣裳,還有曾送我的貴重夜明珠,都雜亂擺在中央處的蓮花台座,我還以為……以為大師兄走了。”
歐陽戎頓時了然,難怪小師妹像是哭過的模樣、表情有些憔悴神傷……
隻是旋即,他又一陣無語。
昨晚給自己做完心理工作,準備走的時候已經是拂曉了,歐陽戎聽到地宮外耳熟的清晨敲鐘聲。
他突然想,要不要最後再嘗嘗早齋院的醃蘿卜。
畢竟回去後就再也吃不到了。
至少他是這麼給自己解釋的。
其實歐陽戎也明白,最明智的做法是立馬兌換“歸去來兮”福報。
若回得去,就舍斷離;
萬一回不去,那也儘早打消念頭,早做打算。
可是,人若真能絕對理性,那這世間也就不會有萬般複雜事了。
前日在離開梅林小院前,歐陽戎澆蘭花時自言自語的爆發憤慨。
眼下,隨著他距離“歸去來兮”福報越來越近。
心頭原本的怒火,宛若炙紅的烙鐵水中靜置一般逐漸冷卻黯淡。
是臨彆的某種不舍情緒在作祟。
讓他越是臨近終點,越是在潛意識裡找尋著“最後一個借口”。
因為人有時候就是需要這麼一個借口,才能讓心神暫時安息。
哪怕這借口是笨拙劣質的。
也是在這種往複徘徊中,才能洞穿本心,未來某刻豁然成長吧……
於是當時歐陽戎收回了手,暫時脫下灰色僧衣,重新換上皂服與氈帽,爬出地宮,輕車熟路的去往早齋院,準備最後再嘗一嘗風味一絕的醃蘿卜。
隻是歐陽戎沒想到半路上碰到了秀發,被小沙彌大清早拉去隔壁什麼抄經殿,實地調查佛像異響事件。
於是歐陽戎又在抄經殿轉悠折騰了一圈,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嘰嘰喳喳的秀發才放過他,重新回到早齋院大堂吃飯。
然後便是被莫名其妙出現的小師妹給逮住。
現在想來,當時他應該是前腳剛離開淨土地宮,小師妹後腳就趕到了,二人正好錯過。
隻不過他被拉去抄經殿,耽誤了一陣,重新回到早齋院乾飯時,正好又被失落離開淨土地宮的小師妹碰見。
歐陽戎哭笑不得。
他低頭看了眼夜明珠,重新收入袖中。
此明珠,其實是他故意丟在蓮花台座上的,並不是粗心掉落。
而且這並不是什麼夜明珠,而是人家高僧們燒出的舍利子。
歐陽戎覺得這樣也是物歸原主了,重新帶回地宮安放。
所以此前他在山下準備後事時,並沒有把此珠留在葉薇睞、謝令薑、或者蘇裹兒等人。
歐陽戎重新抬起頭,一本正經道:
“地宮裡那個和尚,不是留守僧人,是個瘋癲和尚,名叫不知……名叫秀真,是秀發的師兄。
“地宮隔壁就是收容病殘瘋子的悲田濟養院,秀真在地麵上一刻也呆不下去,喜歡往昏暗地宮裡跑,說那裡是淨土什麼的,對每一個靠近的人都這麼說。
“善導大師和秀發他們都拿他沒辦法,聽之任之了。
“所以,秀真的話,小師妹彆去當真。”
謝令薑挑起秀眉,看了歐陽戎一眼,片刻後,她點頭道:
“難怪。這和尚還說,你在地宮的壁畫裡……”
歐陽戎頷首,“他可真抬舉我。”
謝令薑正視歐陽戎的眼睛:
“但是,大師兄解釋這麼多,可還是沒有說,為什麼突然就要辭官歸隱,不辭而彆。”
歐陽戎站起身,謝令薑也跟著站起身。
歐陽戎垂目,拍了拍衣擺上的雜碎草根:
“就不能是我累了,崇道思隱,學習以前的陶淵明掛印辭官,回歸田園?”
謝令薑搖頭:“大師兄的行事風格,與道家的‘寂寞無為’一點也不相乾,你不是這樣的人?”
歐陽戎問:“那師妹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正心誠意,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
歐陽戎搖搖頭,自嘲一笑:
“我擔不起此言,若我真是知行合一,就不會明知得走,還猶猶豫豫,各種借口耽誤行動。”
謝令薑一臉認真:
“這難道不是更說明,大師兄知行合一嗎?因為哪怕大師兄心裡有一百個想走的理由,但隻要還有一個理由須留下,大師兄都會難以割舍,這才是赤子本心,容不得半分愧疚。”
歐陽戎笑了,反問:
“那你且說,我還有什麼理由留下?”
謝令薑撿起裙刀,伸手遞出。
一柄裙刀,橫置在歐陽戎與謝令薑的中間。
謝令薑揚手,示意歐陽戎重新接刀,嘴裡話語聽起來也頗為中二:
“大師兄,現在龍城縣的萬千百姓們需要你!需要你站出來!”
歐陽戎失笑搖頭:“小師妹彆鬨。”
“我是說真的!”
謝令薑深呼吸一口氣,滿臉嚴肅道:
“剛剛差點被你氣忘了,我急著跑來找你,是從玉卮女仙嘴裡得知了一件大事,十萬火急!”
歐陽戎一怔,眼看小師妹的神情,好像也不像特意找借口作假留他,不禁問道:
“什麼十萬火急?”
頓了下,他麵色有些恍然道:
“等等,玉卮女仙醒了?該不會她是供出了柳家吧,那也沒事,人證物證俱在,小師妹你帶著六郎去緝拿抄家就行,無需我來。”
謝令薑立即搖頭,忽道:
“大師兄,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更壞的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啊?”
歐陽戎一愣。
來了!抱歉晚了半小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