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下起了一場小雨。
一場血紅色的雨。
方圓十幾丈,下了十息才緩緩停歇。
歐陽戎默默轉頭,看了看四周落滿院子的“衛少玄”。
他並不太想這樣虐殺敵人,但是剛剛一不小心,沒控製住。
神話的力量,有些難以掌控,特彆是這小家夥,似乎還有點“小性子”。
歐陽戎眼睛裡的澄藍光芒緩緩消失,腹部傷口處的光芒亦是如此。
與此同時,他麵前,懸浮的匠作,澄藍光芒漸褪,“弧”慢慢透明,遁虛。
歐陽戎捂傷口的手掌下移,下意識摸了摸丹田位置。
剛剛好不容易休養,積聚起來的靈氣,再一次殆儘。
鼎劍的靈氣消耗,簡直海量,以他目前的九品靈氣儲量,殺一個衛少玄與一個柳子麟,就要消耗一空,恢複卻十分緩慢。
歐陽戎忽感身旁有清香暖風襲來,轉頭。
“它……它是你的?”
離裹兒兩手捧一隻碗,蓮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咽了下口水。
瞧她臉色。
很顯然,剛剛自歐陽戎端碗走出、到衛少玄被鼎劍的劍氣炸成血雨,這短短十息間發生的逆轉,令本抱有死誌的梅妝小女郎,現在都還有些難以消化。
“這就是傳說中的鼎劍嗎?怎麼這般模樣,比阿父形容過的文皇帝還要奇怪,歐陽良翰,你是怎麼辦到的,又是怎麼得到它的?”她一連串發問。
歐陽戎沒有回答。
離裹兒一雙星眸毫不避諱、直直瞅著麵前短發青年皺眉的側臉,眸底似是充滿好奇探究之色。
“你沒必要如此冒險。”歐陽戎忽然說。
離裹兒搖搖頭:“我不知伱一直醒著,而且誰能想到……”
她話語緩止,咬唇轉頭,看了看周圍被新鮮染紅的白牆。
“抱歉,剛剛沒壓住。”
歐陽戎解釋了句,蹲下身子,他低頭手指翻挑起衛少玄的“遺物”。
離裹兒垂眸掃了眼身上血跡,皙白手背隨意擦了擦臉頰上的血水。
“沒事。”她驀然莞爾,“挺解氣。”
離裹兒眸子亮亮,對於麵前的血腥景象,絲毫不見恐懼或不適,反而還有點小興奮。
“喏。”
水碗繼續遞給歐陽戎。
歐陽戎身子微微後仰,皺眉看了眼離裹兒。
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水碗裡正飄蕩著半截血腸。
“哦,忘了。”
離裹兒點頭,碗水潑掉,俏立泰然:
“不管怎麼說,剛剛配合的挺好,歐陽良翰,初次合作,咱們還蠻有默契的嘛。”
丟下一言,她似是心情不錯,背手走進廚房,重新舀水。
默契指的是,你人前裝小白兔卻不自量力背刺失敗,還得他壓住剛愈的傷勢出來救火?
歐陽戎嘴角扯了下,話咽了下去。
不過,二人經曆共同敵人衛少玄後,確實熟絡不少,至少目睹對方真實性情,知道都不是善茬,而不是像此前那樣溫文爾雅、客氣禮貌。
回過頭,歐陽戎從地麵上的一團血肉模糊中,挑出了幾件衛少玄爆出的裝備。
一枚通體漆黑、刻“魏”字的玄鐵令牌。
一枚滿是裂紋的鹿紋玉環,與小師妹的那枚相似。
還有三隻小瓷瓶,紅布包裹瓶口,輕輕搖晃,裡麵各裝有幾粒滾圓硬丸。
不知是療傷靈藥,還是小師妹提過的珍貴補氣丹藥,抑或是被正統練氣士們視為禁忌的、方術士強行拔高練氣品秩的禁丹?
不過既然能出現在這位魏王六公子的身上,想必都不是俗物。
歐陽戎默默收起,目光最後落在一隻長條木匣上。
此前在甲字劍爐“坐牢”時,曾聽他們聊天提過,這好像叫什麼墨家劍匣。
歐陽戎手掌拎起劍匣,垂目打量了下,“專門用來裝鼎劍的嗎……”
“歐陽良翰,你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離裹兒重新捧了一碗清水,走出,雖說不在意血汙狼藉的場麵,但是她剛剛在廚房裡,應該還是用清水洗了把臉。
此刻梅花妝小女郎,額間的鮮紅梅印淡了點,絳髻蓬鬆,眉上幾縷青絲濕漉漉黏在一起,在下午落入院中的陽光下耀耀反光,更顯得鵝蛋臉的白皙與乾淨。
歐陽戎看了眼碗,又看了眼她的俏臉。
“你想什麼呢?”離裹兒愣了下,彆過臉去:“沒用這水洗臉,你倒是想得……”
沒等她話說完,歐陽戎已接過,一飲而儘。
他忽然放碗:“什麼我不一樣?”
離裹兒反應過來,他是在接剛剛的問話,她眸光落在歐陽戎臉上。
眼前青年,今日有些麵癱,眉峰微微聚起,始終不鬆,似有某種哀愁縈繞。
臉龐削瘦蒼白,身受重傷,神態透著虛弱,站在她麵前,都有些搖搖欲墜,不堪風吹。
又不知為何,還割去了長發,隻剩一頭短碎烏發,劉海隱約遮眉。
整個人頹廢,又憂鬱。
當然,氣質這種東西,得用辯證法看。
若長得醜,那就是沒出息的廢物一枚,但長得俊,那就是頹廢憂鬱了。
離裹兒側目,多瞧了幾眼,粉唇輕啟:
“就是不太像今日前的你了,以前鬥誌昂揚,好像沒什麼能難倒你似的,現在……焉了。”她故意道,又點點頭:“嗯像是被老天爺毒打了一遍。”
“焉了嗎……”
歐陽戎聳拉眼皮,臉上毫不生氣,也不解釋,他眼底有些出神恍惚。
離裹兒突然說:“剛剛你從廚房走出來時,能看出心情好像很不好,你很……生氣?”
“沒。”
歐陽戎低頭,收拾起衛少玄遺留的東西,然後一刻不停,去將那些侍衛的屍體,拖進廚房。
離裹兒不知道他為何遮掩,但還是搭了把手。
跟在後麵,忙碌間隙,她淡說:
“彆嘴硬,這衛少玄都被你弄成這樣了。”
又環視一圈院子內散落的模糊血肉,小女郎驀然回首,笑吟吟:
“你真要殺他全家啊?魏王府可不好滅門,要與整個衛氏作對?你可能需要我家……”
歐陽戎知道她什麼心思,平靜說:“就不能是氣他的話?讓他死不瞑目。”
“殺人誅心嗎。”
離裹兒話鋒一轉:
“可你殺了魏王之子怎麼辦,事情暴露出去,立即就能成為衛氏死敵。”
“我?你倒是摘的真乾淨。”他輕笑。
“那我剛剛說配合默契,你不是一臉的挺不認同嗎?”
離裹兒螓首低垂,重新戴上薄紗,僅露出冷淡眉眸,頓時氣質高冷尊貴不少,隻可惜長了張毒舌小嘴。
“也行。”她好奇問:“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所以這是在毀屍滅跡,處理凶殺現場?需不需……再殺人滅口?”
歐陽戎沒回答,冷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