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氣氛,先是一靜,後又驟亂。
鼎劍懸空。
薄紗遮顏的小女郎手握月光長劍,挾持衛少玄,一齊站立鼎劍的正下方。
謝令薑麵色焦急,話語出口,衛少玄和丘神機臉色微變。
“這……這是什麼?”
離裹兒仰頭蹙眉,凝視此“弧”,小臉顯得略呆:“你們在耍什麼花招?不準動!”
森冷劍鋒貼近,散發的灰蒙月光,嚇得衛少玄兩手高舉,後仰躲閃。
“和我無關,裹兒表妹冷靜!”衛少玄一臉無辜,朝遠處丘神機道:“義父彆亂來。”
丘神機心領神會,點頭答應,心中默數。
為穩住離裹兒,他誠懇攤手,展開懷抱:“與我無關,你聽我說……”
“彆聽他們廢話,是在拖延時間!”謝令薑急切道:“你快走,裹兒!”
離裹兒清眸驚疑,衛少玄斜目餘光瞄她臉色,兩手悄悄放下。
離裹兒警惕轉頭,“手舉起,不準動!”銀牙咬啐,她手中長劍再度貼近衛少玄頸脖威脅,可俄頃,小女郎隻覺虎口一震,“錚”一聲震耳脆響,三尺青鋒飛出,空中反轉,日光下反射劍光刺痛幾人眼睛。
一道“弧”出現在衛少玄與離裹兒身前,震飛月光長劍。
“義父,救我!”
衛少玄朝丘神機跑去,離裹兒長劍脫手,剛烈抿嘴,袖中抽出一柄信劍,直刺衛少玄後背。
嚇得後者摔倒,眼見信劍劍尖即將沒入他後心。
刹那間,一道狂風驟卷而來。
這一粒劍尖,再難寸進。
丘神機的身影出現在衛少玄與離裹兒之間,兩指豎起,宛若鐵鉗,夾住劍身。
離裹兒驚呼一聲,兩手握柄,用力前刺,信劍的劍身彎曲。
麻衣漢子夾劍尖的兩指,依舊紋絲不動。
“伱……”離裹兒臉色絕望,顫抖鬆手,後退一步。
丘神機表情冷漠,兩指轉劍,化作劍指,直戳離裹兒眉心。
“義父…義父留活的!”
衛少玄地上爬起,朝麵前丘神機背影,焦急呼喊:“我與父王需要用她!”語氣興奮。
丘神機微微皺眉,不過這時,感受到身後抄經殿內某位謝氏女已經收起朱紫符籙紅眼衝來,他來不及多想,改戳為揮,兩指微曲,彈飛信劍,“澄”一聲!短劍在空中螺旋,劍背精確拍擊小女郎的潔白額頭。
離裹兒“啊”一聲,嬌軀與短劍一齊飛出數米,吐血暈眩。
麻衣漢子看也不看,迅速轉身,他身後大殿內已有一陣清風卷出,衝向衛少玄。
清風之中隱隱有朱紫雷霆隱藏,浩大若摧枯拉朽之勢。
殿前廣場,風雷陣陣。
可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看清丘神機動作,他已閃身擋至衛少玄身前,暴喝一聲,“找死!”麻衣漢子宛若戰神,蓄力轟拳,迎接“風雷”。
可卻未曾想到,謝令薑與朱紫雷霆未至,繞靠二人,衝向倒地重傷的離裹兒,一枚黯淡不少的朱紫符籙再次拋出,纏繞彙合的二女,空中旋轉,再次延伸出一丈朦朧雲霧。
“六郎勿動。”
“好。”
暫無後顧之憂,丘神機閃身上前:“給機會不走,回來救人,找死!”
砰——砰——砰——!六品武夫宛若一頭莽荒巨獸,拳頭瘋狂轟擊雷池。
“十息……十一息……十二息……”
“你說什麼?”
謝令薑蹙眉,發現懷中閉目的離裹兒朱唇呢喃,似是倒數什麼。
可外麵滿身煞氣的麻衣漢子並不給她貼耳聽清的機會。
“找到了!”
丘神機冷笑一聲,拳影如幻,驟然靜止,兩手合力撕開前方雲霧朦朧的雷幕,又伸出兩指,宛若婦人刺繡抽線般,隔空細膩撚捏空氣。
雷池之中,似有線頭,被他兩指撚起,緩緩抽離出來。
原本在雷池內飛旋的朱紫符籙,陡然靜止半空,謝令薑捂嘴強忍一口喉血,可丹田中僅剩的靈氣,不受控製的被“方寸雷池”瘋狂抽離。
朱紫符籙上,紅光大綻,整座雷池中的雲霧驟然濃鬱到乳白遮目,雷霆電蛇激烈萬分,似是回光返照一般,要雷池將威勢一口氣耗光。
取盛極而衰之天道。
純粹武夫般的麻衣漢子,竟有這等陰陽家四兩撥千斤的細膩手法,但若聯係到他曾經老牌五品“兵陰陽家”的身份,倒也並不稀奇。
雷池失控,無序釋放威能,丘神機後移三丈等待,冷靜穩健,不給對手任何機會。
然而,
有人比他還要冷靜穩健。
一道“弧”,也不知何時,重新回歸廣場上空。
剛剛接連從大殿衝過來的丘神機、謝令薑二人,皆隱隱落在它劍光籠罩範圍之內。
此刻,頭頂這一口“匠作”開始變色,有紫霧自虛無中顯現,嫋繞“弧”身,它天空般的澄藍逐漸褪去,被深海般的紫黑寸寸代替。
最終,化為一道冷紫之“弧”,高懸眾生頭頂。
神秘又可怖。
這陣古怪動靜,自然引得丘神機與謝令薑紛紛抬頭,霎那齊齊愕然。
謝令薑俏臉露出失落之色,丘神機微微皺眉:
“六郎,你鼎劍這是?”
“義父讓開,交給我來。”衛少玄平靜說。
“好!就讓六郎來終結。”
丘神機爽快答應,側身閃開,讓出即將熄滅的“方寸雷池”,與其中的二女。
不知為何,此刻麵臨死亡,謝令薑心情出奇的平靜,低頭看了眼腳下,腦海忽冒出一個念頭:
他是不是已經在等她了?那下輩子豈不是又要小他輩分、又要當小師妹被他欺負?
“你也不曉得等我,總是走在最前麵,留我們背影……”
謝令薑淒笑,笑顏又歡又苦。
下一瞬間,一個麻衣漢子的身影倒飛撞入方寸雷池。
轟隆隆——!
謝令薑一愣回頭,蹙眉看去。
眼下朱紫符籙餘威尚在,可丘神機似是主動,屁滾尿流的躲避,彈射飛退,撞入這座雷池,萬鈞雷霆吃了個滿,被轟得裡焦外嫩。
她定睛細瞧,發現原來是有一道冷紫的“弧”線,朝麻衣漢子笑容僵硬的麵門直射而來,嚇得他亡魂大冒,以六品“兵器家”的速度倒退躲避,為爭取片刻身子挪移的餘地,哪怕深陷方寸雷池也在所不辭。
謝令薑微微啊嘴,轉過頭,看見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歐陽戎平靜走來,雙眸泛紫,兩手垂在身側,長袖下有一根修長食指,勾起一枚青銅假麵。
他如此這般,朝她走來。
“大師兄……”謝令薑表情精彩,有愕然,有激動,也有疑惑。
“劈裡啪啦——!”被朱紫雷霆炸成焦黑皮膚的丘神機亦是如此,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正前方替代衛少玄淡定走來的眼熟青年。
歐陽戎一言不發,功德塔內的功德值飛速遞減,福報鐘的紫霧狂湧入鼎劍“匠作”。
丘神機被麵前這一道冷紫之“弧”,逼入“方寸雷池”,飽受雷霆轟體。
“匠作”懸浮於他身前一丈處,一人一劍似是靜止不動。
但離最近的謝令薑卻敏銳發現,丘神機作出兩手疊交、手掌朝外的姿勢,手心靈氣外湧,企圖構建出護體真氣屏障抵禦外物。
可堅硬如金石的真氣屏障,在這一道冷紫之“弧”,宛若熱奶酪般被銀叉切開,輕而易舉的單刀直入,突進大半,欲將他一分為二。
丘神機隻好不要錢般,瘋狂湧出靈氣,補充正麵的護體真氣,阻擋鼎劍勢不可擋的前進之勢。
所幸丘神機曾經五品的丹田,靈氣深不可測,濃鬱無比,傾力構建的護體真氣屏障,竟隱隱與“弧”的切割之勢,成持平狀態。
“六郎在哪,你把六郎怎麼了?”他狼狽四顧,陰沉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