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病愈,下山重歸,我不再絲毫逃避這些麵具。
“從現在起,它們是屬於我的身份,亦是我的責任。”
燕六郎聽的撓頭,離大郎沉默了會兒,臉色怔道:
“良翰說的很有道理,振聾發聵,可……良翰如此儘責,會不會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歐陽戎展顏一笑,揮袖遙指遠處藍天:
“何來壓力?這兒是世外之人嘴中的無間地獄沒錯,可我不是要當什麼聖人救世主,去徹底蕩平地獄。
“我隻是數清楚了一枚枚麵具,儘好吾輩之責,這個世間,有太多未看清自身麵具的失職失責之人。
“若我的存在,能帶動身旁之人,令它變得稍微好上一點,便已足夠了,即使永遠無法根除,永墜了地獄,又何嘗不可?
“大郎,六郎,以前我覺得‘我’一人不行,一人之力做不了救世主,可後來,我看見了挺身站出的阿山,突然發現,‘我們’可以。”
“我們?”
燕六郎與離大郎不禁自語,咀嚼二字。
歐陽戎用力頷首:“對,我們!”
高台上,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離大郎低頭想了會兒,重重點頭,立馬抬首道:
“良翰,我也有我的身份麵具,我的責任,今日前來,便是因為責任。”
歐陽戎問:“什麼?”
離大郎將拎帶的食盒,往前輕推出去:
“我的家人們,正在梅鹿苑靜候你回去。
“雖然我知道良翰有事要忙,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阿父阿母如此勞心,我也得做點什麼,所以今日厚著臉皮來了。
“還望良翰勿怪。”
歐陽戎搖頭說:“無事,理解。”
離大郎攥拳置膝,身子前傾,說:
“良翰,我家的際遇與處境,上回洛陽使者送禮之事後,你應該已經知曉了。
“此前怕有連累,一直隱瞞,實屬抱歉。
“說來慚愧,見識了良翰在龍城的謀略與作為,我們驚為天人,皆視良翰為無雙國士。
“聽阿母說,這幾日阿父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寢食難安,心心念念,良翰能夠出手相助,指點一二。
“我阿父他,對良翰,真心願以國士待之。”
好友的這番直球,歐陽戎有些沒想到,一時間,他垂目,保持不語。
“此事,我與阿妹都看在了眼裡,作為家人,實難袖手旁觀。
“也不瞞良翰說,阿妹此前一直都是勸促我來談,說是我與良翰好友,容易講感情,而她擅長澄明利弊,不擅長這事。
“可我剛剛聽完良翰言語,忽覺良翰所負‘身份麵具’太多,壓力太大,唯恐再添重責,拖累良翰,良心難安。
“此等事,絕非朋友所為。
“可一邊是家人,一邊是摯友,實屬兩難也。”
離大郎毫不隱瞞。
歐陽戎有些側目。
他看了眼遞來的精致食盒,又看了看麵色又期望又自責的離大郎,忽問道:
“此前‘蘇扶’二字名,是假名吧?”
頓了頓,他似笑非笑說:
“大郎還一直未說過,全名為何,連名字都不知道,這可不太像摯友之交。”
蘇大郎連忙說道:
“差點忘了說,我姓離,名扶蘇。”
“扶蘇?”
歐陽戎搖搖頭,“壞名字。”可頓了下,又點了點頭,他輕歎:“好名字。”
離扶蘇不明所以,眼神困惑。
“你家倒是會取名。”
歐陽戎嘀咕,目光重新投向了麵前的食盒。
“良翰喊我大郎就好了。”
“嗯。”
歐陽戎徑自打開食盒,盒內有冰,開蓋後,冷霧撲麵,倍感清涼。
食盒有數層,最上層與最下層擺滿冰塊,中間三個隔層,各有一盤解暑涼食。
離扶蘇主動移開上層冰塊,從下方端出第一盤食物,介紹道:
“這是我阿母親手做的酥山,是宮廷獨有的冰食,我與阿妹從小就愛吃,良翰也嘗嘗看。”
歐陽戎垂目看去,感覺有些像前世的冰淇淋。
這叫‘酥山’的冰食,好像是將一種名“酥”的奶製品和蜜糖一起淋在碎冰上,冷凝成小山的模樣,口感美妙。
眼下在大周朝,隻有貴族享受得起。
歐陽戎捏起銀勺,嘗了一口,放下勺子,端起酥山,遞給燕六郎:
“六郎,端去給小師妹,你也嘗嘗。”
“是,明府。”
離扶蘇毫無異議,端出第二份冰食。
瞧著,是一碗冰鎮飲物,炎炎夏日之下,碗中冷霧往上湧出,光是看著,都覺得清涼爽口。
“這碗冰鎮米酒,是我與阿父一起動手釀就的,耗時多日。良翰嘗嘗,甜糯糯的,不醉人。”
歐陽戎聞言挑眉,都是你們親手下廚做的對吧。
一家人齊齊上陣,伺候他一人,倒是誠意滿滿。
歐陽戎頗有動容。
旋即,他目光不禁投向盒中最後一盤冰食。
“這是汝妹準備的。”
“沒錯。”
離扶蘇點頭,將其端出。
歐陽戎瞧了眼。
碧綠花紋,鮮紅果肉,點綴顆顆黑粒,不是西瓜是什麼?
他想了想,問:“那這瓜看來,是你阿妹種的?還是親自切的?”
離扶蘇捂拳咳嗽了兩下,一臉誠懇道:
“咳咳,是阿妹親手挑的,她說這瓜包熟,良翰嘗嘗。”
“……”
歐陽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好一個親手挑的。
歐陽戎毫不懷疑,某個梅花妝小女郎當時可能隻是彎腰,屈起兩指,敲了下瓜身,就背手腰後,瀟灑走人,令丫鬟彩綬把它抱回去剖了。
嗯不錯,這很離裹兒。
歐陽戎無語好笑之際。
離扶蘇心裡有點緊張,看向他埋頭吃瓜的側臉。
等待好友對某事的表態。
來了來了,雖遲但到,說到做到!另外,怕睡過頭,晚上更新可能稍晚,沒法十二點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