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無誤明白了這次嘩變北歸的本質,其實就是兵變。
賭氣兵變,也是兵變。
與造反差不到哪裡去。
既然是造反,除了勝利,那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招安。
與投降。
而蔡勤等戍卒們此前在潭州府放下武器,二話不說,悶頭跟隨胡夫老實返回洪州,在明眼人眼裡,其實與投降無異。
對於投降者,朝廷可以選擇任何一種處置方式。
可寬大處理,可嚴懲,也可像暗中準備的王冷然那樣趕儘殺絕。
隻取決於勝利者們的心意,宛若待宰的羔羊。
而招安就不一樣。
招安是雙方的讓步妥協。
被招安的一方是可以提條件的。
投降卻不行,無多少餘地。
一件事實是,蔡勤等嘩變戍卒們並不知道歐陽戎、潯陽王府等同情、並能保全他們的勢力存在。
而是清楚無誤的知曉,殘暴苛刻、逼反他們的罪魁禍首們都還安然在位,沒被追責。
這也是歐陽戎此前一直擔憂的事情。
蔡勤等戍卒將領們,一旦清晰明白了形同造反的本質與自身的處境,那麼一條猜疑鏈就會自然形成。
事態便會朝某處飛快滑落,極難挽回。
他們不久前遞交的那份申狀,上麵兩個述求,就是這條猜疑鏈條產生後的結果。
也是蔡勤等人從投降轉變為招安的身份宣告。
他們要招安,不要投降。
至於收到申狀的洪州、江州,會如何回應他們……
歐陽戎默然。
他隻知道,連北歸戍卒此前老實跟隨胡夫“天真”投降,王冷然都在暗中備兵,欲進城那日將他們誣陷造反,一網打儘……
更何況眼下收到了那份威脅性質的申狀。
王冷然應該是冷笑不已,磨刀霍霍。
也因此,對於歐陽戎這幾日的某些潑冷水舉措,惱羞不已。
這是江州。
至於洪州那邊,會是何選擇。
雖然前幾日他以江州大堂的名義發出的警告,沒有得到回信。
但眼下,胡夫突然返回的消息,其實已經告訴歐陽戎答案了。
宛若一葉知秋……
“知道了。”
鐵匠鋪內,目光從爐子內跳動的火苗上挪開,歐陽戎拍拍手,站起身,經過火急火燎的燕六郎身邊。
“走吧。”
歐陽戎臉色平靜,沒有多問。
欲語的燕六郎一愣,隻好跟了上去。
來到江州大堂的正堂,歐陽戎看見了胡夫、王冷然,甚至還有元懷民。
江州大堂內稍有品秩的官員全被緊急喚來了。
事情果然不小。
“歐陽長史!你怎麼才來。”
眾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說道。
歐陽戎走進正堂,看著迎麵而來的胡夫,那張失去絡腮胡的白淨臉,他不禁多看了兩眼。
還有他腰間的那柄腰刀。
想了想,他關心問了句:“胡中使這是怎麼了。”
胡夫也不知道他是問絡腮胡,還是什麼,滿臉焦急,語氣苦澀道:
“完了,全完了,蔡勤走到一半,突然半夜聚兵,意圖謀反,那夜差點宰了雜家……雜家逃了出來。”
歐陽戎點頭,直接問:“洪州怎麼樣了?”
胡夫點頭,急道:
“雜家翻山越嶺趕到洪州的時候,已經晚了,戍卒已暢通無阻靠近洪州,突破嚴關,占據地形……朱都督正派將士們,前去討伐。”
歐陽戎點點頭:“現在情況如何。”
胡夫、元懷民等人忍不住多看了歐陽戎幾眼。
似是詫異他波瀾不驚的臉色,這位弱冠長史好像毫不意外。
歐陽戎不語,胡夫既然能活著,單獨一人趕回來,那隻有兩種可能:
要不洪州已失,他倉皇逃竄。
要不洪州與戍卒們發生衝突,洪州已經做出決定,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他是前來請援兵。
前者是他能想到的第二糟糕的局麵。
而後者是第三糟糕的局麵。
至於最糟糕的局麵……歐陽戎抿了下嘴。
眼下消息裡,洪州城還在,他其實已經很欣慰了。
胡夫搖頭:“暫不知,雜家離開時,洪州城人心惶惶,朱都督剛派兵出城,雜家是來通知王刺史,趕緊馳援洪州!”
胡夫的建議與不久前歐陽戎的建議一樣。
王冷然頓時臉色難看,冷冷道:
“急什麼,不過一千五百人而已,洪州兩座折衝府,在役的有三千多精銳,再征發兵馬,甚至可以過萬,還能據城而守,短時間內,有何可懼?
“該怕的應該是小賊們。”
胡夫一臉擔憂道:
“王大人是不知,那些戍卒,進入洪州境內,一路秋毫無犯,他們舉著嚴懲人神共憤的折衝都尉、教練使、折衝長史的名義,大舉進發,一路上很得父老鄉親們的同情憤慨。
“對此,洪州大堂屢禁不止,反而是洪州城內,開始人心惶惶,有人逃竄。
“朱都督得知此事,臉色沉重,他告誡雜家,內戰不同於外戰,反賊容易壯大何況民心士氣難用,洪州城恐有危險,讓雜家速來求援……”
眾人頓時沉默。
一千兩百戶洪州戍卒的家庭全在洪州境內,而這一次戍卒們打著歸鄉的理由返回,洪州官府又不占理,民心可想而至。
歐陽戎直接道:
“若洪州有失,江州門戶大開,唇寒齒亡。潯陽城隻可依險而守,留過多第三折衝府的士卒無用。
“朱都督與洪州軍府都抵不住,江州軍府還能反擊不成,王大人難道有這等用兵如神、扶大廈之將傾的將才?
“速速馳援吧,乘著局勢沒有糜爛,彆視下官此言如兒戲了。”
頓了頓,歐陽戎補充一句:
“放心,下官與王府不會跑,無須設防。下官會在潯陽城調度後勤,靜等王大人回來。”
說的如此直白,眾人側目,旋即一起勸誡。
被大夥催促,王冷然麵子頗掛不住,臉上遲疑猶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