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察覺到雪中燭的意圖,主屋內,柳母病榻邊,新換上填充了蘆花、草絮的厚實裌衣的木訥漢子,微微垂目。
阿青偏頭,朝“阿兄”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很快,雪中燭微微皺眉,返回主屋。
人數與房間完全對應,包括這個木訥漢子,也有一間房,裡麵全擺放有男子乾淨樸素的生活用品。
她抿了下嘴,無功而返,沒有發現。
雪中燭當然不知道,柳阿山壯烈犧牲後,阿青為了照顧柳母情緒,特意準備一間阿兄的房間,身前的東西全放在那裡,每日擦拭。
哪怕後來柳母知道了兒子犧牲,這個習慣也沒有變,反而成了一家人的默然之事。
即使眼下搬來三慧院住,阿青也特意騰出一間房,除了懷念阿山外,也有方便“新阿兄”前來看望時落腳居住。
雪中燭突然走向阿青。
床前低調喂飯的木訥漢子猛站起身,擋在了幼妹阿青麵前,一言不發的與雪中燭直麵對視。
雪中燭冷冷看著他。
阿青悄悄拉了下阿兄衣角,朝他搖頭,示意不打緊。
木訥漢子沉默了會兒,微微側身,讓開一點,雪中燭從不給男子好臉色,無視似是兄長的木訥漢子,她徑自走到阿青麵前,從袖中取出一小袋碎銀,還有一枚玉石。
她手握玉石,灌注靈氣,乳白玉石頓時浮現淡淡紫色。
雪中燭把紫玉裝進碎銀袋子中,一起遞至阿青手邊:
“本座來自雲夢劍澤,那個地方,吳越之地不少童謠傳說,應該講過一些,本座不多解釋,隻告誡一事。你靈性天成,神庭輝燦,外弱內堅,是個修氣寶胚,不該在這待一輩子,拋擲光陰。
“若厭倦這牢籠般的日子,想散發光熱,可將這枚玉石摔碎,本座會感應到,前來接伱,收為弟子。”
頓了頓,她又朝木訥漢子和芸娘冷道:
“下回本座路過時,會再來一次,爾等作為兄長、長嫂,若是為了私欲攔她,讓本座發現,定叫你們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若是大方放她走,本座會再留玉石一枚,爾等今後遇到困難,劍宗可幫一次。就這樣,言儘於此。”
說完,雪中燭轉身,大步離開。
眾人噤聲。
芸娘瞥了眼木訥漢子,悄悄鬆了口氣。
雪中燭突然停步,回頭質問:
“你盤發為婦,與這漢子是夫妻吧,為何分房睡覺?”
芸娘愣住,有些結巴。
歐陽戎暗道不妙,旁邊病殃殃的柳母卻瞬間答聲:
“吾家雖貧,卻也是禮儀之家,吾兒與芸娘,剛剛訂婚締約,迎回家中,也不能壞了規矩,需要明媒正娶後,方才同屋。”
雪中燭聽完,打量了下她們,少頃,微微頷首,轉身出門。
走出門,雪中燭臉色立馬寒了下來,貼身佩劍,竟被那小賊繳去,簡直奇恥大辱。
主要還那口鼎劍路子太野,執劍人明明隻有八品,她作為上品紫氣練氣士,竟然隱隱比拚不過靈氣儲量!導致氣竭換氣之時,被那小東西輕易繳了劍。
雲夢劍澤並不缺天下名劍,古往今來,這麼多屆問劍大會,不知多少天下劍客留下心愛佩劍。
可是那柄被收繳的貼身佩劍,跟隨雪中燭許久,甚至還通過秘術,與她心心相印,互有感知,所以不久前,她還能感應到佩劍被那儒生的臟手觸碰過,這讓有潔癖的雪中燭到現在都有些反胃。
眼下也不知道這小賊用了什麼手段,雪中燭每次嘗試感應佩劍,靈識都石沉大海。
今日真是糟心不已。
這偷東西的小賊,千萬彆讓她捉住。
另外,這東林寺也是她的一處心煩地,每次前來,都沒什麼好事。
上次處理小師妹的俗家事務時就是如此。
雪中燭麵無表情離開院子……
少頃,院牆外麵,傳來動靜。
那個氣勢淩人的高大胡姬似是與什麼“二師妹”、“小七”彙合,眾女交流了下,應該是沒什麼線索,招呼著離去。
主屋內,阿青看了看紫玉,小臉猶豫了下,望向木訥漢子,見他沒反對,清秀少女起身追出門去,朝雪中燭等越女們背影呼喊:
“您拿去吧,我們不收銀子,我……我不想走,我要陪阿母、兄嫂。”
雪中燭置若罔聞,沒有理會,她轉頭吩咐身後一眾好奇回頭的師妹們:
“走吧,咱們去前麵找找。喂,小七,傻愣著乾嘛?走啊,又觸景生情了?”
“呀……嗯。”
越女人群中,某位從始至終文文靜靜的少女呆呆應答。
開口隻有單音節。
主屋內,默默等待難纏越女們離開的木訥漢子臉色愣了下。
這聲音……是繡娘!
戴假麵偽裝的歐陽戎赫然起身,走了兩步卻止住,邁不出門。
明明近在咫尺,他卻沒法喊人。
俄頃,歐陽戎再也忍不住,走去提起一隻柳母床下的夜壺,大步出門,假裝倒夜壺。
迅速來到院子裡,他經過敞開的院門口時,轉頭張望,映入眼簾的,是雪中燭和一眾同款吳裙的女子們的離開背影。
而眾女背心之中,有一道不太起眼卻無比熟悉的啞女背影,她正緊緊跟在雪中燭身側,沒有回頭……
芊芊背影楚楚動人,很是好看。
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從背後看去,芊細啞女好像頭上戴著什麼東西,一條天青色的緞帶繞過腦袋,最後在後腦勺處係成一個蝴蝶結。
披肩的三千柔順青絲被這一條天青色的緞帶,襯托的愈發烏黑光滑。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殊的女款抹額。
好看是好看,周圍其他的吳服越女們都沒有,獨她一份。
歐陽戎站在原地,目送“蝴蝶結越女”背影漸遠,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發出。
身後傳來阿青小心翼翼的聲音:“阿兄怎麼了?”
手提夜壺的木訥漢子忽然平靜下來,輕輕抬手扶了扶沉甸甸的麵具。
“沒事。隻是想起一位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