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大人覺得這道理如何?”
容真麵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點頭問:“歐陽長史是在教本宮做事?”
“不敢。隻不過明日秦大總管就要抵達,女史大人身負多職,可江南大營的監軍一職,應該較為重要,陛下派女史大人過來,似乎也是最看重此事,早日平叛,江南百姓早日太平……
“下官瞧見女史大人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像被雜事牽扯心神,忍不住多嘴幾句,下官性子直愣,還望勿怪。”
容真揮了揮袖子:
“不勞煩歐陽長史教本宮,本宮位卑愚笨,不像歐陽長史那樣日理萬機,況且,根據本官推測,趙如是一案,很可能也與朱淩虛叛逃有千絲萬縷聯係,這也算是重要線索,需要細察。”
歐陽戎好奇:“哦?女史大人從何得出此論?”
容真反問:“歐陽長史剛剛意思不是,不關心雜事嗎,此案詳情,還是不叨擾歐陽長史了。”
歐陽戎嘴角抽了下,欲語,卻被容真再度打斷:
“這次喊你來,是有件事。”
她伸出手,手心躺有一張紅紙,與五片碎紙屑:
“此物,疑似是趙如是案的凶手留下的,紅紙是本宮根據司天監密術複原的詩詞,是一篇蝶戀花,倒是詩才斐然。
“本宮讓人調查了碎紙,根據紙張質地與墨水,這蝶戀花主人,疑似就在潯陽城中。”
歐陽戎微微挑眉,目光瞧了會兒她手掌碎屑,嘴裡問:“這是怎麼得來的。”
“生產紙張的工坊,就在潯陽城中,而且隻供應一些固定店麵,另外墨水也是,是匡廬特產的墨。”
歐陽戎忽問:“那字跡呢。”
容真不語,總不能說,對這非毛筆的古怪字跡望氣追溯她差點吐血重傷,無法凝望直視吧?
安靜了會兒,在麵前歐陽良翰愈發好奇的目光下,她緩緩開口:
“不過本宮查了下,紙張和墨水,不是江州大堂日常供應的官府用品,這倒是排除了此人是官僚體係中的一員,根絕了大部分官府人員嫌疑。”
歐陽戎垂目,點了點頭,聽明白了容真的意思。
不僅江州大堂的官吏們,這個時代,大周朝的官吏其實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公器私用,平常家裡用紙、用墨,都會從官署順手捎帶一點回去。
這現象,發生多了,大夥都習以為常,甚至理直氣壯,視為福利。
對於每月江州大堂采購的筆墨被額外消耗一事,歐陽戎一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他自己?
可能是因為顧及愛侄清名的緣故,槐葉巷宅邸的筆墨紙張等用度,甄淑媛都是叮囑葉薇睞她們額外采購。
所以歐陽戎從不取官署的紙墨回來用,葉薇睞練字讀書,都是家裡自行采購的文房四寶。
說來慚愧,當了這麼久的江州長史,歐陽戎唯一從江州大堂帶回家的東西,還是冬梅肚子裡的馬料。
歐陽戎每日在官署辦公,冬梅在馬棚嘎嘎吃,每日都飽腹回家……
這種兩袖清風,歐陽戎以前從不宣揚,有無所謂的成分,也有不想顯得清高、不方便整合下麵人的想法。
可卻沒想到,今日似乎歪打正著,成了護身符。
容真沒發現某人心裡的無語,她繼續分析道:
“這次喊伱,是想借江州大堂的人,幫忙在城內調查墨水、紙張的來源,圈定一個時間範圍,一家店一家店的查。
“兩相對照一下,查查同時買這種紙與墨的人群,這樣可以縮減範圍。
“另外,能買這種紙、墨的人家,至少是有讀書人,要不富貴人家,要不書香門第,要不州學士子……若是讀書人個人置購的話,那就更明顯了,而且有這種作詞才華的人極少,不可能才名不顯,這樣下來,總能圈定一小撮人……”
歐陽戎當即點頭,十分認可:
“說的有道理,女史大人邏輯清晰,甚是厲害,不過雖然範圍小了不少,但也是一項大工程,難怪女史大人來找下官借人手。”
容真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人:
“你派人配合即可,此事不勞煩你了,明日下午之前,先把司法曹的人全部派來,配合本宮,後續人手,視情況增減。就這樣。”
不由分說。
歐陽戎不禁側目。
少頃,他站在原地,輕輕頷首,似是讚歎,突然轉頭,朝她背影喊了聲:
“女史大人記得明早潯陽渡接人。”
容真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歐陽戎矗立原地,少頃,他仰頭眯眼,望著刺目陽光下的殘缺佛像:
“蝶戀花主人嗎,一聽就不是個正經人,不過,這都能查到線索,鎖定潯陽城,唔,你這小賊,誰讓你沒事拽文的,這下好了吧,不僅露了馬腳,還像是故意留證據挑釁女史大人,嗯,等死吧你。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到底是怎麼得罪女史大人了,怎麼越來越像不死不休,這樣子查是吧……”
某人感慨,拍拍袖子,轉身走人。
……
翌日一早。
歐陽戎與潯陽王府,還有江州大堂的官吏們,一齊前去碼頭。
今日要迎接的是江南道行軍大總管秦競溱及其屬官們。
容真如期來了,多日不見的王冷然也來了。
後者最近有些避嫌,怕被朱淩虛事件的風波波及,告病請假,算是夾起尾巴做人。
新任江南道行軍大總管的抵達,其實也標誌著魏王、朱淩虛一事翻了頁,王冷然當然又冒出了頭來,避免給新的軍事長官留下壞印象。
對於這位即將總領江南、嶺南道平叛戰事的秦老將軍,潯陽城各方勢力都懷有自己的心思……
眾人在潯陽渡碼頭,畢恭畢敬,老實等待,可是眼看過了約定的時辰,甚至等到了正午飯點,依舊遲遲不見預計中的某艘揚州官船抵達。
惹得提前設宴的潯陽樓東家都親自前來問詢,江州大堂一眾官員亦是疑惑四顧。
碼頭處,接客人群有些躁動,交頭接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