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喜歡。”
“說實話。”
“嗯,都不太喜歡。”
謝令薑臉色並不意外,盈盈一笑:“這個呢?”
歐陽戎垂目清洗茶具中,視野中突然出現一柄折扇,抬眼看去,是小師妹笑顏遞來的。
“喏,送你了。”
秦纓同樣遞出一柄折扇給詫異的離大郎,同時轉頭,彎唇道:“謝姐姐挑的這一柄,歐陽公子一定喜歡。”
歐陽戎眉頭挑起,打開折扇,不等他看完,謝令薑已經吳音糯糯的念出:
“周邦鹹喜,戎有良翰。”
她柳眉彎彎,歪頭道:
“看我發現了什麼,那紅襖小娘售賣的五柄白紙折扇,正好有一柄,寫有此句,真是緣分。”
秦纓笑說:
“謝姐姐有所不知,歐陽良翰四個字,在長安、洛陽有多出名,神都哪家小娘不想見見真良翰?引為風尚。
“周邦鹹喜,戎有良翰,這一句也成了仕女們提起歐陽公子後津津樂道的詩句。
“看來在潯陽城也一樣,連街頭隨手買把折扇都能碰到……也是,畢竟歐陽公子是本州長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看見大師兄露出無奈表情,謝令薑撲哧一笑,捂嘴俏皮道:
“那紅襖小娘估計怎麼也猜不到,買她折扇之人,正是此句真人。”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爭吵聲,四人不禁朝窗外看去,樓下不遠處的街道上,行人正圍攏起來看熱鬨。
被圍攏的空地上,正有一道熟悉紅影。
正是剛剛那個破紅襖小女娃。
此刻街頭,一個胖臉管事與一個瘦猴夥計趕來,二人身後不遠處,正有一個中年商賈抄手站立,冷眼旁觀,瞧著臉色不善。
胖管事把破紅襖小女娃一把推倒在地,她手掌被粗糙地板磨破,籃子中的紅葉也散落滿地,被秋風吹散,到處都是。
胖管事撿起一把紅葉,邊打量邊冷笑,舉起示意:
“大夥瞧瞧,用的都是翰雷墨,這盜墨小賊,專門盜墨,俺已經報告東家。”
瘦猴夥計從胖管事手裡接過一枚紅葉,轉頭跑去抄手商賈身前,呈遞給他。
抄手商賈臉色冰冷下來。
胖管事見狀,把紅葉丟在癱地紅襖小女娃身上,話語灼灼逼人:
“東家現在很生氣,準備把你交給官府,告你盜竊之罪。
“還有,陳大哥是俺大舅哥,也是倒黴租房你家的房東,他若是聽了此事,不會再把房子租給小賊。
“小賊,趕緊回去找你傻子老爹去,快點籌錢,把這些年偷的墨如常賠錢,然後收拾東西滾蛋,陳大哥的房子不會租給賊人一家。”
破紅襖小女娃捂住破皮流血的手掌,聞言忘了手上的疼。
她哭得稀裡嘩啦,哽咽解釋:
“我沒偷庫房裡的墨錠,用的都是殘缺邊角料,本來就要丟的,我撿回家去……”
胖管事哪裡會聽,他冷笑:
“大夥看看,邊角料也是東家的,年紀輕輕就毛手毛腳的偷東西,真不要臉,長大了還得了?和你老爹滾出城去,俺看以後星子坊這一片的房東還有誰願意租房給你家,真他娘的晦氣,呸。”
破紅襖小女娃搖頭辯解,卻被眾人指指點點,她臉色慘慘戚戚。
瘦猴夥計忽然湊過去道:“不過隔壁青樓老媽子願意幫你,你看著辦……”
破紅襖小女娃愣了下,反應過來,心如死灰。
管事與夥計對視一眼,心中暗笑,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紅葉還有嗎,再來點。”
胖管事與瘦猴夥計一愣,轉頭看去,一個氈帽青年走下來。
“你小子乾嘛,彆多管閒事……”胖管事警惕道。
歐陽戎漠然置之,手拋錢袋,走到黃萱身邊蹲下,錢袋塞進她手裡。
“我家大小姐,愛好詩文,蠻喜歡你賣的紅葉,讓你再做一點,改日可送去修水坊的潯陽王府,去門房那裡報金陵謝小娘子的名字,交給他們就行了,會有人付錢。”
他低頭一一撿起籃子裡的紅葉,同時臉色平靜吩咐。
黃萱低頭呆呆看著天降錢袋,這筆突然到來的生意讓她有些懵逼。
歐陽戎將梧桐紅葉全部裝藍,青年扶了扶帽簷,起身直接走人,從始至終都沒瞧胖管事二人,也不管閒事。
胖管事與瘦猴夥計聽到了“潯陽王府“與“金陵謝小娘子”的字眼,身子僵了下,旋即二人眼底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黃萱顧不了太多,撿起了錢袋,準備轉頭哀求賠錢,低頭求饒,害怕與阿父一起被房東趕走,無家可歸。
可下一霎那,她卻發現麵前的胖管事忽然開口道歉,點頭哈藥,低聲下氣,不複剛剛的凶悍。
就像惡狼變成了綿羊。
而原本唱紅臉的瘦猴夥計語氣無比熱情起來,對她噓寒問暖,甚至主動彎腰,欲扶起她。
黃萱往後縮了縮,下意識抗拒這二人的接近。
胖臉管事與瘦猴夥計見狀,對視一眼,旋即,他們一個賽一個的滿臉誠懇道歉,然後眼底肉疼的取出渾身上下的銀兩,放在她手邊,哈腰謝罪。
少頃,二人灰溜溜跑路。
而不遠處,原本跟來問罪的墨坊東家,早已消失的沒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路的。
找茬的一行人來也快,去也快,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周圍駐足吃瓜的路人們臉色或是遺憾沒有好戲、或是若有所思、或是豔羨無比。
原地隻剩下破紅襖小女娃癱坐灰石路麵,兩隻流血小手緊攥錢包,捂住胸口,小臉茫然四顧。
最後她兩眼失神的望著氈帽青年離去的方向,傻傻喃語:
“修水坊……潯陽王府……謝小娘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