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三娘笑說到這裡,話鋒突然一轉:
“太晚了,這院子站著冷,這樣吧,咱們去巷口那座新房子裡聊,順便你們看看房子。”
黃家父女猶豫了下,點頭答應下來。
來到新宅,黃家父女像是進了大觀園,到處摸摸,眼神希冀,欣喜難掩。
這種感覺,就像窮人突然擁有了一套大彆墅,有點夢幻。
裴十三娘突然問:“小萱,你可知那個戴氈帽買紅葉的青年是誰?”
黃萱一愣:“不是那位貴女的奴仆嗎?貴人不是那位謝小娘子嗎,還有那座王府。”
“你啊你,真是可愛。”
裴十三娘搖頭,輕笑:“謝家貴女是否喜歡你的紅葉,奴家不知道,但是出麵買紅葉者,乃是江州長史歐陽良翰,他,才是你的真正貴人。”
紅襖小女娃呆若木雞。
“長史……歐陽良翰……那位名揚天下的正人君子?”她不禁脫口而出:“周邦鹹喜,戎有良翰?”
“沒錯,就是他。”
對於黃萱的反應,裴十三娘很滿意,可是小丫頭突然抬頭,再度發出一問,差點難住了她。
“那他為何說什麼大小姐,為何低調……會不會是不想張揚,我與爹爹去宣揚是不是不好?”
裴十三娘不禁多看了眼腦瓜子轉的極快的小女娃,驀然一笑:
“這個……這個才顯得他真正聖賢呀,你想想,這不是怕你與黃大哥內疚嗎,你們這麼窮能還他什麼?他壓根就不圖這些,所以何必給你們負擔,直接說是王府貴女喜歡紅葉,一一點不提自己,掩蓋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因……”
貴婦人歎息一聲:“現在有機會了,奴家能讓你們去敬酒感謝一杯,總不會嫌麻煩吧,難道是知恩不報的無禮之徒?”
黃萱與黃飛虹頓時沉默了,好像說的很有道理,眼底猶豫起來……這時,一張房契,被推到他們父女麵前。
裴十三娘手按房契,注視他們,笑而不語。
黃飛虹左摸摸、右摸摸周圍的紅漆桌凳,有些依依不舍。
他悄悄轉頭看向女兒。
“黃大哥怎麼說。”裴十三娘問。
黃飛虹尷尬撓頭:“聽小萱的,俺家這種事,她說的算,她做主。”
裴十三娘一愣,嫣然一笑,看了眼沉吟不語的紅襖小女娃,愈發覺得這對父女的相處模式有意思,特彆是這個女兒。
父女畫風,一個魯莽隨意,一個心細自律,女兒反而像是家長。
黃萱與爹爹對視了一眼,看見了他眼底的欲言又止。
她突然左右四望一圈。
這座李員外的豪華新宅子,坐落街口,晝夜燈火通明,蠟燭像是不要錢似的,黃萱曾經無數次的路過這裡,每此都拖著腿酸腳疼、飽受委屈的身子返回昏暗窄擠的小院。
她記得李員外家也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兒,錦衣玉食,光鮮亮麗,出行皆有仆人,黃萱經常跟隨鄰裡人群旁觀,縮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注視。
眼下,這座無數次仰望的宅子房契,靜靜擺在她麵前。
黃萱抬起頭:
“陳房東免兩年租金的院子,不要趕走其它租客,一切如舊,讓那些婆婆叔叔繼續住下去,行不行?夫人,婆婆叔叔人都很好,這也是行善事。”
聽到意料之外的條件,裴十三娘睫毛抬了抬,不過旋即,笑容更甚了:
“都行,房子是你父女倆的,任你倆安排。來吧,商量下明日敬酒的事宜……”
默認傾聽期間,黃萱又摸了摸懷中那枚錢袋。
某位氈帽青年的俊朗麵孔閃過眼前……原來他才是貴人啊。
“明日正午……潯陽樓……二位準時過去……放心貴人也會來……”
不多時,談妥後,裴十三娘留下黃家父女,滿意離去。
登上奢華馬車,離開破舊巷子。
路過巷口時,她忽然瞧見一個奇怪道士站在街頭,背桃木劍,不知為何沒有束冠,披頭散發的,道袍狼狽淩亂,但卻頂著一張麵癱的臉。
道士正麵無表情的默默看著她的馬車經過。
裴十三娘打量了眼,放下車簾,搖頭嘟囔:
“這星子坊老城區,真是亂七八糟泥沙俱下,比不上揚州的街坊整潔,所以……奴家真是在做善事啊,長史大人。”
車輪滾滾,碾過破巷裡的泥濘地麵,揚長而去。
陸壓目送貴婦人的奢華馬車遠去,又轉頭看了看喜獲新宅的黃家父女方向。
……
翌日,歐陽戎照常出門。
昨天休假,今日神清氣爽,上班動力滿滿。
恩,比起陪女人逛街,還是打工舒服一點,邪教就邪教吧。
上午,他按時來到翰雷墨齋,某個冰冷冷宮裝少女身影依舊在那裡,正窮追不舍調查五十條翰雷墨錠失竊案。
歐陽戎逛了一圈,與配合查案的燕六郎打了個招呼,問了下案情。
燕六郎臉色嚴肅,搖頭說:
“沒什麼線索,墨錠像是憑空消失一樣,各環節都查了,接觸過的人員也都一一排查完畢,除非東家賊喊做賊,或者全體說謊壓根就沒有生產過這批墨,否則卑職實在想不到如何不翼而飛。”
猶豫了下,他又說:“明府,雖然是個小案,沒出人命,可卑職當捕快以來,真沒見過如此離奇的案子了。”
歐陽戎挑眉,心裡感受有些奇異。
明明查不到小偷,有助於他這“蝶戀花主人”隱藏,可他卻十分好奇作案手法。
話說,到底誰乾的?能神不知鬼不覺,難不成是匠作?
可小家夥這段日子,被他罰了麵“肚兜”思過,天天關劍匣裡和它繳獲的兩個戰利品共處。
歐陽戎點點頭,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得它嘗嘗行為惡果,總不能隻有他這劍主事後買單,背上色鬼之名?
以後它再敢把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往家裡帶,就得考慮下它那劍匣小窩裝不裝的下了。
反正應該不是關小黑屋的匠作乾的,況且五十條墨錠,它能藏哪去?
眼見無事,容真又高冷不理人,歐陽戎先行離開。
容真打發走了某人,轉身走進失竊倉庫。
在一堆翰雷墨錠間,逛了兩圈,她忽然停步,垂下睫毛自語:
“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真相,那就隻剩下一些不可能的了。
“何不妨大膽一點,有沒有可能確實不是人為,所以才沒有留下‘人氣’,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讓五十錠墨條憑空不見,一點氣息不留,該不會是……吃下去了吧?嗬,有意思。
“本來是查蝶戀花主人,沒想到可能先查出那些玩意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