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三娘點頭,言簡意賅:
“拆遷此宅,其它三個兒子倒是已經鬆口,唯獨老夫人汪氏不同意,就是不搬走,咱們也不好強來……”
“你們錢沒給夠?”
“不是,錢當然到位了,事關陛下的大事,還有三位大人的期望,妾身在此處當然不敢摳摳嗖嗖的講價像星子坊其它地方那樣。”
裴十三娘麵露難色:“汪家長子、二子對這筆錢都沒什麼不滿意的,也在幫忙勸老夫人,但老夫人就是倔強不走,還胡言亂語,妾身過去怎麼勸也沒用,甚至都搭不上話……”
少頃,眾人在一處頗為陳舊的大宅院前停步。
林誠瞧了瞧它的位置,輕輕頷首。此宅確實位置緊要,擋在了造像的路上,必須得拆,繞都繞不過去。
王冷然冷哼,語氣吐露出不滿:
“承天寺裡麵,已經率先開建了,人已招齊,馬上就要延伸至青羊橫街這邊,不可能再停下來等你們這一點點阻礙,不能再拖,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處理,一旬之內務必搞定。”
“是是是。”
裴十三娘當即搗蒜般點頭,她又凝眉想了想,小聲問:
“衛公子,王大人、林公子,您們都來了,要不屈尊一下,進去看看,也勸一勸老夫人,說不得見到三位大人體恤愛民的尊容,老夫人會動容感化……”
王冷然等人腳步紋絲不動。
天上正下著細細簌簌的小雨,雨幕在秋風中微微傾斜,一場秋雨一場寒。
有高大侍衛分彆給他們三人打傘。
衛少奇冷眼,站在傘下,背手獨立,靜靜等待結果。
對於裴十三娘的建議,置若罔聞,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王冷然則是側身斜眼,注視著正恭敬低頭、半個身子被秋雨淋濕的裴十三娘。
裴十三娘餘光還看見,這位王刺史隨後還移開目光,瞥了眼汪宅被打濕的泥濘舊木門檻。
他麵無表情,似是在對她說:
養你們是乾嘛的?這種刁民賤事,也配讓本官和公子們抬鞋進門?
林誠同樣不語,不過卻轉頭打量起了汪宅的位置。他不時看一眼正在火熱施工的承天寺方向,心裡似是在盤算著什麼。
三人的冷漠旁觀,使氣氛有些尷尬冷場。
裴十三娘強笑了笑,準備出口緩和氣氛。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小吏匆匆來報:
“刺史大人,林大人,潯陽王來了,還有世子……彆駕大人,正往這邊來。”
眾人第一時間,都愣了下。
“這兩位爺過來乾嘛?”王冷然皺眉不解。
小吏哈腰,低聲解釋:
“好像是過來考察下造像事宜,王爺和彆駕大人本來在承天寺裡逛的,不過聽說青羊橫街的拆遷之事有些不順,要來看看情況,代替陛下體恤下民情。”
聞言,衛少奇、林誠三人交換了下目光。
衛少奇輕笑一聲:
“這江南安撫使倒是當的儘職儘責啊。”
此言一出,除了點頭譏笑的王冷然外,裴十三娘、沈炳強等人紛紛噤聲,不敢插嘴這種紛爭。
王冷然收斂笑容,皺眉看向林誠:“此舉何意。”
林誠從汪宅處收回目光,輕聲說:
“趁機表個態吧,好讓遠在京城的聖人知道,他們也是配合聖人造像之事的,是為聖人分憂。而不是不管不顧星子坊大佛這邊。”
“還以為他們和歐陽良翰一樣骨頭硬呢。”
王冷然嘀咕了聲,轉頭說:
“知道了,走,和本官一起過去接人。”
“刺史大人小心路滑……”小吏連忙跑前方帶路。
林誠等人目送王冷然的背手身影暫時離開。
站在汪宅前的林誠,突然轉頭問道:
“此宅的地契產權具體歸誰?”
沈炳強搶在微愣的裴十三娘前麵搭話道:
“汪家老頭子死後,宅子產權歸三個兒子所有,所以俺們最初就是和這三個兒子談的,都同意了,可惜老夫人就是不答應,現在三子都猶猶豫豫的了。
“不過所幸,其中也有聰明人,另外咱們給的也多,汪家長子、二子讓咱們稍等,他們再勸勸。
“汪家二子還悄悄說,實在不行,就先把老夫人接去他們那裡住一段時間,咱們趁機把宅子拆了,先生米煮成熟飯再說,老人家他們來哄。”
林誠聞言,不置可否,隻是看了眼裴十三娘與沈炳強。
他臉色平靜的拍了拍裴、沈二人的肩膀。
裴十三娘與沈炳強本以為這位以精妙手段代替了歐陽長史的林公子會發話,再說上幾句,交他們如何處置。
沒曾想,林誠直接抽回了手,轉過頭,不拖泥帶水的邁進了身後沾有泥巴的汪宅門檻內。他一向一塵不染的雪白衣擺頓時沾臟了點。
裴十三娘、沈炳強麵麵相覷,還沒等他們疑惑,下一霎那,就已經遲鈍的聽到身後街道上傳來的隱約腳步聲和談話聲。
正是王冷然,帶著潯陽王離閒、世子兼江州彆駕離大郎趕來。
一直旁觀的衛少奇突然笑了下,也上前,笑著拍了拍裴十三娘、沈炳強二人的肩膀,他沒多說什麼,似是一切不在言中。
衛少奇轉身離開,回避離閒父子。汪宅門外,隻留下了裴十三娘、沈炳強二人,獨自領會著什麼。
汪宅內。
搶在潯陽王父子之前、率先進門安撫的林誠,被幾位汪家男丁恭敬迎進一間睡覺、禮佛兩用的老舊佛堂臥室。
他朝臥室床榻上的一位白發蒼蒼老婦人溫聲打了個招呼:
“老夫人晨安,鄙人林誠,江南督造右副使,代替陛下前來造像,聽聞……”
呆坐的白發蒼蒼老婦人,先是臉色疑惑片刻,忽而,她滿臉喜色:
“什麼?汪郎,汪郎是伱嗎?你終於回來看老身了,老身沒白在這裡等你,給你念佛祈福,汪郎快坐快坐,你怎麼還年輕,老身都等白頭了,莫要嫌棄老身……”
身後的汪家幾子臉色無奈。
林誠壓住抽搐嘴角,微笑不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