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眉也沉默了,這一次,她沒再阻攔。
隻是當離閒返回馬車上的時候,她冷哼一聲,袖子甩開了離閒討好伸來的手,似是對於沒有一致對外的夫君還有些餘氣未消。
這時,王操之走上前,朝歐陽戎猶豫開口:
“姐夫,既然你不回京,那我也留下吧。”
歐陽戎搖頭:
“不,你先一起去京城,你走南闖北,北上經驗豐富,路上有你,安全一些。”
“那為何不讓十三娘去?”王操之憂慮:“京城那邊臥虎藏龍,沒姐夫在,小弟我怕犯錯。”
歐陽戎嘴角扯了下,玩笑道:
“可這麼多姐姐都去了,你不得陪著?感覺操之你挺擅長這種局麵的。”
王操之:……
無視便宜小舅子投來的幽怨眼神,歐陽戎朝裴十三娘認真叮囑:
“去漢陽縣上船,送嬸娘到了南隴,你就回返,我在潯陽城等你。”
能被留下,裴十三娘暗笑,款款行禮:“是,公子。”
甄淑媛突然道;
“檀郎,你帶著葉薇睞一起吧,妾身讓的。”
歐陽戎轉頭看去,隻見葉薇睞已經收拾好東西,背著小包袱,眼巴巴的看著他。
歐陽戎安靜下來。
離裹兒突然插話:“你不嘗試下鼎劍?”
葉薇睞搖頭,指了指正在悄悄啃吃油餅、嘴巴鼓成包子臉的彩綬:
“還是讓彩綬姐姐來吧,她常年待在殿下您身邊,耳熏目染,聰慧靈氣,比奴兒更適合當執劍人。”
眾人眼神有些詫異,主要是以往檀郎房內這位“小內人”給他們的印象是好學向上、喜歡進步。
雖然也有乖巧懂事知分寸的優點,但是當下這種唾手可得的大機緣,按理說,但凡有點小野心的,都會爭一爭,更何況這次還有謝令薑、容真支持她去,就算她心性謹慎,也沒必要嘗試都不嘗試一下,豈不白白放棄機會?
離裹兒眯眼,打量了下葉薇睞,緩緩點頭:
“好吧,”
葉薇睞視線端正,餘光卻悄悄瞧了下那位長久以來讓她隱隱害怕的梅花妝小公主,又瞧了眼冷靜小公主旁邊包子臉有些茫然迷糊的小侍女。
白毛少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甄淑媛朝猶豫中的歐陽戎,歎息道:
“妾身不在,薇睞適合在你身邊照顧生活。”
葉薇睞偏過頭,朝準備開口的容真遞了個“沒關係”的笑語眼神。
容真抿唇,沒再開口。
歐陽戎靜立片刻,輕輕頷首。
葉薇睞歡喜上前,幫他牽馬。
歐陽戎摸了摸懷中的某隻丹盒,視線投向離裹兒。
他組織了下措辭:
“小公主殿下……”
“好了,肉麻話彆說了。”
離裹兒擺了擺手,彆過臉去,那張絕美國色的小臉蛋有些冷淡,沒好氣道:
“你不等謝姐姐回來見麵就走,我都能想到她日後在我旁邊天天哀怨悶氣的模樣,到頭來,你師兄妹倆的事,還是在影響我心情。”
就在這時,遠處有一陣馬蹄聲傳來。
眾人看向歐陽戎身後,皆愣住。
歐陽戎皺眉,緩緩轉身,下一霎那,頓在原地。
一襲紅衣,騎一匹胭脂烈馬奔來。
是謝令薑。
她紅衣如焰,卻風塵仆仆,氣喘籲籲,眼眶紅了一圈,眼睛裡也有些血絲,像是趕了一夜的路,寸刻不停。
一人一馬來到營地門口,謝令薑甩掉韁繩,翻身下馬。
甄淑媛、韋眉等女眷又喜又驚詫。
“令薑?”
“婠婠?”
謝令薑風風火火的向前衝去,無視周圍關心詢問的眾人,一頭撲進了歐陽戎懷中。
“小師妹……”歐陽戎怔了下,都忘了去體會小師妹帶球撞人的滋味,往日他高低得一本正經的說教一下“不知輕重”的小師妹。
謝令薑額頭布滿細汗,匆匆掏出一枚玉佩。
她低著頭,顫抖著手,將玉佩係在他的腰間:
“和裙刀一起戴好,我寫信纏了書院山長和祭酒兩年,前段日子,他們總算是破例答應製玉,小姑立馬遣人送來了。
謝令薑花容憔悴,低頭係玉之際,紅唇緊撅,有些倔強傲氣:
“這是一枚本命玉佩,隻有白鹿洞書院出身且修為是八品君子以上的儒生才有資格擁有,你雖不算讀書人道脈,但是也算是書院出身的練氣士,更是聞名天下、無可爭議的守正君子,不是讀書人道脈怎麼了,我大師兄豈能沒有!”
她有些驕傲的說完,歐陽戎聽到小師妹清嗓的聲調低了下來,細聲叮囑:
“你把它戴在身上,進京之前不準隨意摘下,玉在人在,玉毀人亡,切記切記……”
歐陽戎站在原地,垂著腦袋,手掌緊緊的抓住她幫忙係玉佩的素手,同時摸了摸玉佩。
這玉佩不知是何玉材,質地溫潤,暖烘烘的,像是有一粒燭火藏在裡麵,觸之令人心神安寧。
背身似有刻字,他定睛看去,是八個蒼勁小篆:
功不唐捐,玉汝於成。
謝令薑是呢喃聲音傳來:
“這是萬山長送你的字,當初你在書院的時候,萬山長說他其實並不怎麼關注你,隻是覺得你是一份板材,板板正正,可以增添書院幾寸風骨,卻改變不了這方世道,直到後來,你被貶龍城,後麵的那些事跡,他陸續耳聞,方才改觀,對你另眼相看。”
歐陽戎抿嘴,少頃擺放好玉佩位置,準備開口:
“小師妹,我……”
謝令薑突然抬頭,半開玩笑,半鏗鏘道:
“好啦,我說過,我是跟著你與阿父一起入世修行的,從龍城剛認識起到現在,沒有這次這樣長久的分開過,但我永遠堅信我的大師兄他決不會錯!
“縱然舉世非之,謗滿乾坤,千萬世人都指他錯,我依舊篤信他對,獨守其真!”
她覺得鼻子酸酸的,推了下麵前沉默木訥的儒衫青年寬厚的肩膀,用略帶輕鬆的語氣說:
“好了大師兄,做你想做的去,山長水闊,不辭其遠;風摧雨折,不改其誌。你,你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