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躍過龍門也就躍過了,從此化龍,仙凡兩隔。
命運又何其殘忍。
隻有生死公平。
一股即將迎來新生或落入深淵的巨大命運感,纏繞在離大郎的心頭。
他不禁去舔乾燥嘴唇。
這時,餘光瞧見旁邊有一隻纖細素手緊攥劍柄,手背攥的發白。
在黑暗中,這隻素手有些白的耀眼。
離大郎視線上移。
是身旁坐著的阿妹。
她已經放下車簾,似是端坐,看不清具體的表情,不知是閉目養神,還是目視前方。
但卻偏向於輕描淡寫的寧靜姿態。
離大郎忍不住低頭,又看了看她袖下攥至煞白的素手。
阿妹在想什麼?
是緊張還是激動?
此時此刻也是和他一樣的感受嗎?
離大郎不清楚。
也不清楚一會兒下車後,會麵對什麼……背叛殺局?還是一步登天?
可若是問他是否緊張……
卻也沒有多少。
離大郎默默伸出手掌,握住月光長劍的劍身,用力握緊。
原本隨著離裹兒緊攥發白的小手微微顫栗的月光長劍,穩定下來。
兄妹二人,同握一劍。
昏暗中,離裹兒隱約轉頭看來。
離大郎沒有偏頭,麵朝前方,自顧自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離裹兒看清楚沒有。
少頃,她回正了頭,劍柄上那隻素手,也隱隱鬆弛點。
離大郎收斂笑意,深呼吸一口氣。
手掌緊握著劍。
他一點也不怕。
他不是一個僅僅走了狗屎運、投胎命好的天橫貴冑。
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神都的。
他是代表檀郎與天下所有抱薪者來的!
約莫一個時辰後。
馬車抵達了洛陽城外百裡處的一座廢棄山神廟。
眾人在廟門口下車。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夏日偶爾的蟲鳴。
廟內漆黑無比。
眾人走進廟中,定睛看去,隻見廟中有兩道身影。
一齊站在破舊神像前。
一道很矮,穿著離大郎熟悉的素白宮裝。
還有一道……更矮。
站在容真前方,似是為首。
離大郎好奇看去,是一個鬥篷身影。
眾人剛剛走到神像邊,這道鬥篷身影轉過身來,頭兜滑下,露出了臉蛋,同時開始朗聲。
獨屬於女子的聲線與威嚴語氣,響徹在破廟內外:
“潯陽王離閒、世子離扶蘇,本座奉聖天子之命,護送二位殿下入宮養傷,欽此!”
破廟氣氛,萬籟俱寂。
在容真和謝令薑的使眼神下,離閒、韋眉連忙跪地謝恩,拉著離大郎一起。
離大郎有些笨拙,後知後覺的跪下,臉色布滿詫異的看像那道“更矮身影”的粉嘟嘟臉蛋。
赫然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比少女蘿莉身型的容真還要更矮,還要更加青澀。
然而粉嘟嘟小女孩站在容真身邊,卻如同大人一樣,兩手背身,下巴微昂。
粉嘟嘟小女孩突然回頭:
“容兒。”
隻見,她把手中把玩的一串十八籽遞回,戴在容真手腕上,有幽深紫氣閃過十八籽,十八籽上應激浮現金光。
從檀郎、謝姑娘那裡懂些煉氣士行道的離大郎瞪大眼睛。
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女孩,是一位上品煉氣士,江湖大宗師!
看她與容真的關係,難道她就是大司命?
司天監的主人?
不是吧,這麼小一隻?
本以為容真女史已經夠“小”了。
按理不是應該和副監正宋嬤嬤一樣老嗎?
破財神像下麵,粉嘟嘟小女孩聲音奶聲奶氣,嗓音又如遠山般飄渺道:
“這是容兒的大福緣,你且收好,潯陽的事不怪你,能拿回完整贗鼎劍,有功無過,此功甚大,本座要替你向聖天子請功。”
容真依舊一張冷冰冰臉蛋,語氣卻帶著一絲敬重與親近:
“是,師尊。”
隻見小大人一樣背手而立的粉嘟嘟小女孩,又側眸瞧了眼容真頭上的鴛鴦翡翠簪子,忽然踮起腳尖,輕撫簪子。
像是摸摸頭一樣。
眾人聽到,小女孩在容真耳邊似是低聲說了一句話。
“……嗯……從現在起,你就是本司第九代掌燈人了……”
小女娃語氣有些寵溺偏愛。
容真垂眸。
眾人看了看容真,又看看這位幼小卻霸氣的小女孩。
有些麵麵相覷起來,怎麼感覺畫風反了,不是應該大的摸小的、高的摸矮的嗎。
謝令薑行禮,不卑不亢:
“辛苦大司命了。”
粉嘟嘟小女孩黑珍珠般的眸子側瞧了眼謝令薑,沒有回應,隻是目光落在了謝令薑頭上鴛鴦翡翠簪子上,不知在想什麼。
俄頃,一行人離開山神廟。
粉嘟嘟小女娃,背手走在最前麵。
容真亦步亦趨的跟隨,落後半個身位,眾人瞧見容真的臉色,似是對這粉嘟嘟小女娃出奇的信賴。
走到一半,眾人看見前麵的粉嘟嘟小女孩忽然抬手,拔下容真頭上的鴛鴦翡翠簪子,遞還到容真手上。
粉嘟嘟小女孩歪頭:
“好端端的學人家紮婦人高鬢作何?玩笑開不得。”
說完,她背手往前走去,語氣淡淡道:
“等會兒麵聖,不能逾禮,更換發式。另外,容兒未來若有婚事,隻能由聖天子做主。”
這位聖周大司命轉身走人,一雙小短腿,卻走在所有人最前方。
後方眾人間的氛圍,隱隱古怪起來。
而隨著粉嘟嘟少女話語落下,破廟中突然有風自起,拂過絕美宮裝少女披肩的烏黑青絲,風兒似是一隻靈巧的大手,將她青絲挽成一個標準無比的宮鬢。
鴛鴦翡翠簪子上浮現一抹紫黑道紋,“嗖”的一聲射出,插在了容真後腦勺的發鬢間,托穩了發式。
容真一如往常,冷冰冰不語,袖中悄悄緊握他贈的佛珠,沒有撒手。
她抿了下嘴,跟上了粉嘟嘟小女孩嬌小身影。
眾人紛紛尾隨。
一起跟隨這位一臉稚幼的小女孩夜入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