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為何叫藥瓶……奇怪……”
一盞孤燈前,錦服青年百思不得其。
“驚鴻在說什麼?”
屋內桌子旁,為燈盞加了勺油的李紈轉過頭來,疑惑問道。
盧驚鴻回過了神,搖搖頭,換了個話題:
“娘,除了那些又空又高的話,那位賒刀人還說過什麼細節沒?關於孩兒此行南下的讖言?”
李紈微微蹙額,思索了起來。
盧驚鴻放下半碗湯,走到衣櫃邊,取出一隻貼身攜帶的包袱,緩緩解開,少頃,他從中摸出一柄皮革包裹的腰刀。
刀長約三飛,柄短,刀身狹,彎如半月。
盧驚鴻等待期間,隨手拔出製式奇古的彎刀,在燈下打量。
橘黃光下,刀刃出鞘,鏽跡斑斑,鋒刃鈍舊。
明明是一柄丟在路邊人都懶得撿的破舊鏽刀,卻用昂貴的棕黃牛皮革鞘包裹。
這就是那位賒刀人賣給他的刀,娘親幫他接下的買賣。
山上規矩,賒刀人主動上門,兜售舊刀。
一柄舊刀,留一讖言。
價錢“高昂”。
但賒刀人轉身離去,先不收錢。
買賣雙方都心照不宣,刀不值錢,值錢的是那句讖言。
若讖言成真,賒刀人會某日現身,討要賒錢。
至於你說,要是賒賬不給,裝傻抵賴怎麼辦?
哪怕是在民間市井,都眾所周知,敢出來放債的人,一定也有實力去強製收債的,不單單是靠一句江湖規矩。
除此之外,賒刀人似乎也十足的自信,買刀人一定滿意此刀,也認同價格。
上至隱世上宗、顯世豪族,下至窮酸書生、販夫妓女。
都是能做買賣的客人。
但賒刀人極少現身,不輕易上門賣刀。
來曆神秘,神出鬼沒。
兩次現身可能相隔個十幾年。
一筆買賣完成的跨度,最多也能相隔個幾十年,客人甚至從青絲等到了白發。
這也令山上煉氣士們都不知,這賒刀人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小撮人,或是一座人丁稀少、苛刻傳承的宗門?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賒刀人不屬於九條神話道脈。
不過,也有人傳言,賒刀人是由千年前某一代墨家巨子暗中創立,是已經消散的墨俠道脈的一條分支道統。
也有人說,賒刀人的起源可追溯至春秋,是諸子百家中某一個不出名“小家”的遺脈。
李紈看了過來,盧驚鴻小心翼翼收起了鏽刀。
李紈麵色猶豫片刻,道了出來:
“倒是還有一句……”
盧驚鴻打起精神:
“是什麼?”
“是說……說什麼能遇到一位貴人,給你助力,幫助盧氏中興……”豐腴婦人一邊側目觀察盧驚鴻麵色,一邊徐徐輕聲:“不過,現在看,這貴人應該是大女君或其他賞識提拔你的女君了,不然還能是誰,驚鴻你說是吧。”
“嗯嗯嗯,確實多虧大女君提攜。”盧驚鴻點點頭,卻又擺了擺手:“除了這個外,還有彆的嗎?”
他目光炯炯,語氣期待。
這位賒刀人在盧驚鴻的印象中,比觀星占卜的陰陽家煉氣士還要玄奇。
他曾在家中,偶爾聽到爹爹生前和大伯提過,姑姑當年南下祭祖,也是聽了一位賒刀人的讖言……而在此之前,賒刀人似乎也曾與他們範陽盧氏老祖宗做過交易,不是第一次登門了。
至於給姑姑讖言的那位賒刀人,和他現在做買賣的這位,是不是同一位賒刀人,盧驚鴻不確定,但是,眼下入了雲夢劍澤,經曆了這些事,他終於搞明白了姑姑為何此前多年未歸,又為何如此本領高強、前些年突然歸來便擺平了盧氏困局……也明白了她當初南下祭祖遇到的事情。
姑姑能成為雲夢三女君,可能就有賒刀人讖言的功勞。
盧驚鴻心裡有些大致猜測,頓時難以平複心情,腰背不禁微微後仰。
現在終於輪到他了,定要比姑姑更加出彩!
一種隱隱被天命選擇的宿主感在心頭油然而生。
正在桌邊彎腰舀湯的李紈聞言,臉色愈發困惑了,回頭問:
“彆的還能有什麼?驚鴻怎麼這麼問?是發生了什麼嗎?”
“沒什麼了……”
盧驚鴻見狀,不再多言,轉身回屋去了,隻是眼底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神色。
“娘親早些睡吧,孩兒休息了。”
李紈在原地站了會兒,眼睛看著長子摩拳擦掌的矯健背影。
少頃,貴婦人才收拾起碗勺,默默轉身離去。
……
吱呀——!
歐陽戎與沙二狗推開竹製院門時,夜色已晚。
他們路上已經吃飽了。
晚飯是些粗糙乾糧和清水。
初來雲夢劍澤,陌生環境,都還在摸索,也彆講究什麼夥食了。
本來歐陽戎和沙二狗還商量著,考核結束後,過幾天穩定下來,劍澤安排了常住的地方,不是擠在這小島上了,二人可以一起去逮點野味,或捕些魚。
劍澤內的這些島嶼上綠意盎然的,夜裡他們時常能聽到野雞或奇怪鳥禽叫聲,肯定不缺美味。
不過,現在看來,這期望暫時落空了。
二人無話,進了竹院,歐陽戎先去衝了涼水澡,回來後,發現沙二狗正站在右廂房門前的簷下,似是等人。
“站這乾嘛,回屋早些休息,昨天瞌睡犯困忘記了?”
歐陽戎低頭經過短發青年的身旁,單手用毛巾擦拭濕發,丟下一句話。
“柳大哥。”
沙二狗沒走,還喊了一聲。
“嗯?”
歐陽戎沒回頭,走了幾步,等待了下,發現他還是不吱聲。
他語氣有些小無奈,回頭:
“怎麼了?”
沙二狗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