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先生,注意你的言行。”他簡短地說,更像是警告。
貝蒂彎下腰,檢查了鞋扣上的金屬裝飾,不耐煩地剛想說點什麼,就被人打斷了。她抬起頭來看了看發出聲音的人,矛盾地撇開了頭。
如果這句話出自鄧布利多的高見,她會感激他的,或者從斯內普的嘴裡說出來,她會更為動情。但很不巧的,偏偏,是從尤金的嘴裡說出來的。貝蒂再一次覺得自己已經被尤金摸透了,她抿著嘴唇,沒有開口。
斯內普則站了起來,對著窗外的一片雲彩出神。貝蒂卻頭一次沒什麼心情去注意這個,她在想,尤金憑什麼站在克勞奇的背後呢?他又憑什麼用這樣的語氣同那個青年人說話?
如果非要一個不得不說的理由,她猜想——是克勞奇默許的。
貝蒂覺得自己頭腦格外的清晰,正如一個旁觀者,冷靜地分析著局勢的走向。就好像那些多餘的憐憫,仁慈,少女心情,在上一秒全都可憐地消耗殆儘。
克勞奇從尤金那裡得到了什麼?他們達成了什麼共識?鄧布利多的想法是怎樣的?整件事情的真相難道僅僅是這樣?
她冷笑一下,觀察著房間裡神情各異的人,裝作精神不佳的樣子,垂下了頭。
“司長先生,也許我們可以談一些與案情有關的事情”巴西的卡斯特羅布魯修魔法學院的校長卡塔麗娜·薩拉·卡波內羅女士及時說道。她穿著鮮綠色的長袍,帶著一副方形金邊眼鏡,曲卷的頭發束成高髻。(看起來像是麥格教授的翻版。)
場麵僵住了,巴蒂·克勞奇的臉色愈漸鐵青,他擺弄著自己的圓頂禮帽,看了看鄧布利多,低咒一聲,坐到了一旁。
青年人見勢抱起他的筆記退到了克勞奇的後麵,小聲嘀咕了兩句。
貝蒂安靜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病床上,她緊盯著尤金的反應。突然,腦子裡不由自主地看見尤菲米婭的樣子——她依舊不知疲倦地跳舞,在雨裡跳,在太陽裡也跳,在夜裡跳,在白天也跳。她敞著領口,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好象她什麼都不在乎,無拘無束地跳舞。誰要是打斷,她就瘋狂地嘶吼大叫,對他們拳打腳踢。無論尤金怎麼安撫她,擁抱她都無濟於事。
她用眼睛瞪著貝蒂,就像要把她撕碎那樣。
她跳著舞越來越靠近,臉色猙獰地伸出一雙蒼白枯槁的手來,貝蒂動彈不得,尖叫一聲,抱著頭從床上跌了下去。
房間裡還在說話的其他人嚇了一跳,最先來到她身旁的是一身烏黑的袍子。斯內普用一隻手拽住貝蒂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貝蒂立刻攥緊了他的袍子,渾身打著戰栗,好半天才仰起頭來。
她首先看見尤金站在幾米開外,麵色冷淡地盯著自己。
“你怎麼樣?”斯內普問。
“我想起來了…”貝蒂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氣息回答道,眼光還若有若無地掃過尤金的臉頰,她逐漸握緊拳頭。然後舔了舔嘴唇,堅定地說“我想起那個聲音的主人了。”
幾位校長對視了一眼,鄧布利多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用智慧湛藍色眼睛充滿深度地望著她“伊麗莎白,你確定嗎?”
“這是霍格沃茲,對您絕對忠誠。”
“很好,現在請你大聲的說出那個名字,特拉弗斯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克勞奇回身瞥了一眼青年人,看到他忙不迭把那本厚實的筆記本攤開,滿意地接著說“記錄在案。”
“該說話時說話,該沉默時就沉默。祝您安好,克勞奇先生。”貝蒂終於忍不下去似的,氣衝衝地回答。她甚至還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鄧布利多麵前,煞有其事似的,瞪大了眼睛“是本·馮·貝爾德,黑魔法防禦術的新教授!”
克勞奇正對她的無禮無處發泄呢,他的臉扭曲著,嘲笑的話似乎都躥到了嘴邊。鄧布利多先一步打斷了他,他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孩子?”
老實說,貝蒂可以肯定,鄧布利多是知情者。即便並非是全部,至少也足夠他憑借猜測摸清全部了。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就不能敞開說話嗎?
貝蒂放鬆了落在尤金臉上的表情,不甘示弱地對著銀白色胡子的智者說“對您絕對忠誠,校長先生。”
鄧布利多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對兩位校長說“很抱歉。可以去校長室坐一坐嗎,我恰好有一罐不錯的咖啡。也許不得不和友校的朋友分享”
他又對著麥格教授道“米勒娃,我想我們需要見貝爾德教授。還有…西弗勒斯,本森是你的學生。”
貝蒂沒有看克勞奇,鄧布利多的逐客之意在明顯不過了。他隻是一個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米麗森·巴諾德女士也不會希望他在霍格沃茨的事情上做出太多乾涉的。
尤金頗為感激地帶笑望了自己一會兒,還不等她反應,就同大夥魚貫走了出去。
斯內普也終於從窗邊轉回過來,暗示性地挑了挑眉,他烏黑色的眼睛盯著貝蒂,油膩膩的頭發從兩側撒下來,擋住他刻薄的顴骨,緊緊抿住的嘴唇終於張開了一點。貝蒂以為,他又要再次吩咐自己,比如“呆在這”或者“回你的寢室”,諸如此類的話,消磨她的理智和熱情,不帶情感的,冷冰冰的,斯內普式的話。
“跟我走吧。”斯內普說。
貝蒂幾乎已經是泫然欲泣,跟我走吧。這是多麼自然而然的一句話,她發誓,任何時候,隻要斯內普對她這麼說的話,天涯海角,赴湯蹈火,即便丟了性命,也都是情願的。
他身後的黑袍子一如既往地湧動起來,跳躍著,牽引著貝蒂不斷向前。她不敢和他妄自搭話,小心謹慎地維持著一位教授和學生的合理的距離,她窮儘一生都想要跨越的距離。
“你有權知道。”斯內普停下來,用寬厚的背對著她,然後一聲不響地拉開了魔藥辦公室的門,“對於本森小姐的不幸,我們深表遺憾…”
貝蒂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假設你是在腦子清晰的情況下,選擇了袒護一個殺人凶手。
”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彆對我說謊,伊麗莎白。”
“我沒有。貝爾德教授的魔杖會被檢測出端倪,並且他本人甚至沒法說清楚…”
“如果你堅持對我說謊的話——”
“西弗勒斯…”貝蒂兩隻手絞著仰起了臉,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尤菲米婭已經失去的足夠多,她已經的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她應該擁有自己的人生,這是她的選擇,你沒必要替她考慮。”
“這不過是一念之差。她的選擇僅僅是應為年齡太小而犯了錯。我們每天都麵臨選擇,誰都會犯錯,我沒必要這麼做…”
斯內普的話噎在了喉嚨裡,咽也不是,說也不是。似乎在一瞬間搞清楚了他的刻薄來自於哪裡。如果當初有人肯這麼說的話,如果莉莉也肯這麼想的話,他甚至於會早早的退出食死徒,也許他們可以相愛,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都不敢想。
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忘了莉莉,這一刻真相仿佛昭然若揭。他一直在把伊麗莎白當做替代品。替代他深愛的女孩,替代他內心的空缺,或者說,替代他對於愛情的向往。
斯內普意識到,她們始終是不同人。
“不知所謂的同情和仁慈,是你最大的弱點”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告誡誰,是自己,或者伊麗莎白。
同時,貝蒂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刷地變得煞白。
她努力努了努嘴,拉扯出一個笑來,“西弗勒斯,我以為你知道…”語罷,不由自主的縮了兩步“喬治安娜離世後,我以為你知道…”
斯內普覺得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他當然知道——伊麗莎白不情願讓尤菲米婭和她變得一樣,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意義,他的確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