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整隻！”
剛解決完戰鬥的哈貝特洛特、芭萬希、巴格斯特三位妖精，沒等一口氣喘勻，便急不可耐地提出了加餐的要求。
“怎麼樣？我這回沒騙你們吧？老師做的東西吃了絕對不虧。”一旁的薇薇安得意洋洋地炫耀，同時以“幫忙”為名，先一步順走了剛烤好的肉串。
此等吃獨食的行徑，惹得其餘的妖精們一陣大怒，紛紛衝上去爭搶。
薇薇安一邊利用幻術逃跑，一邊護著食物，並不忘回頭嘲諷幾句，這種犯賤的行為自然引來了妖精們更加激烈的群毆和針對。
營地中身影翻動，吵嚷聲、叫罵聲、求饒聲不絕於耳，歡快的氣氛充滿四周。
看著嬉戲打鬨的幾人，摩根沉浸在夜色中的臉龐冰消雪解，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但隨即，她不免又有些惆悵。
巴格斯特和芭萬希身上存在嚴重的隱患，如果處理不好，她們失控，自己這個女王說不定會和自己的騎士們有刀兵相見的一天。
到時候，羈絆越深，下起來手來越痛苦。
“你要我們做的活，我們都乾完了，東西呢？”
一旁的詢問聲打斷了摩根的思緒，她轉頭望去，頓時看到芭萬希和巴格斯特正圍在火堆前，滿眼期待地向某人伸手。
而當洛恩微笑著拿出了兩本羊皮冊子遞了過去，芭萬希和巴格斯特翻看了幾頁後，頓時如獲至寶，興衝衝地回到各自的營帳中。
“你給了她們什麼東西？讓她們連飯都不吃了？”
摩根有些驚訝。
洛恩一邊翻動簽子，一邊淡笑回答：
“巴格斯特手裡的是菜譜，給芭萬希的是服裝和鞋子的設計圖。”
“這有什麼用？”
“滿足她們的興趣，讓她們有事可做，不至於整天想著砍人和吸血。”
聽到這漫不經心的解釋，摩根腦內仿佛閃過一道驚雷。
對啊！
妖精的確是為興趣和衝動而存在的奇幻生物，有著癲狂和無序的本質，很容易被帶入歧途，從走向自滅。
但殺戮、戰鬥、吸血、淩虐是興趣，烹飪、服裝、工藝、詩歌這些何嘗又不是興趣呢？
隻要有足夠的樂子供她們消遣，讓她們宣泄旺盛的精力，她們也未必需要整天打打殺殺，在發狂和失控的邊緣徘徊。
思路越來越清晰，摩根腦內的那團愁雲慘霧也不由消散開來，那看向眼前身影的目光，仿佛是發現了一座寶藏：
“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智者。”
“言重了，我隻是不想被她們倆整天在背地裡盯著，晚上睡覺還要睜一隻眼。”
洛恩笑著調侃了句，並不居功。
雖然他的確有點撥摩根的意思，但也的確是為了讓自己清淨點。
自從巴格斯特和芭萬希對他的夜襲以失敗告終之後，兩隻女妖精不僅沒氣餒，反而對他升起了更加強烈的興趣，明裡暗裡地想要找到機會把他扒光，然後吃乾抹淨。
當然，一個是對他的血感興趣，另一個是對他的實力和肉感興趣。
對此，洛恩不勝其煩，隻能想辦法幫芭萬希和巴格斯特兩隻女妖精發展點正常的興趣愛好，分散她們的注意力，讓這兩個女妖精不要整天跟癡女一樣尾行他，想儘辦法將他推倒。
而經過一番情報搜集和針對性的開發，他成功將芭萬希和巴格斯特兩隻女妖精引入了正途。
如今，她們一個對烹飪感興趣，正準備開發符合不列顛人口味的菜肴，另一個愛上了設計服裝和收集美麗的鞋子，忙著跟哈貝特洛特請教如何為母親摩根縫製新裝，暫時沒空去玩尾行。
這讓洛恩大為滿意，時刻提防偷襲的神經也舒緩了不少。
“呶，你的。”
一把剛烤好的肉串遞到了摩根眼前，黃金色的火光中映照出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等摩根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接過烤串，低頭吃了起來。
連這點誘惑都沒能抗住，丟臉……
但，真香。
摩根懷著複雜的心情咬下了簽子上的最後一塊烤肉，轉頭看向火堆前還在耐心備餐的洛恩，思緒湧動間，沉吟道：
“等旅行結束，跟我回迷霧之森怎麼樣？”
洛恩手上一抖，險些將串好的簽子丟進了火堆裡。
他一邊壓下心中的錯愕，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詢問道：
“怎麼忽然想起來說這個？”
“因為，你比我想的更出色。”
摩根頓了頓，看著眼前的混血法師，認真評價道，
“你不僅在魔法、劍術、魔藥、烹飪、文藝上造詣非凡，還有著豐富的閱曆和知識，簡直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全才。更重要的是，你習慣依賴於智慧，而非武力去解決問題，無論麵對怎樣惡劣的環境和怎樣棘手的難題，你似乎總能拿出對應的策略，甚至都是最優解。
想必你也感覺到了，凱爾特神代已經步入暮年，各種【災厄】頻發，愛爾蘭的達努神族和身處不列顛的我們關係也並不融洽，我現在急需一位幫手，能為我出謀劃策，調停各方勢力，維係凱爾特神代的存續。
根據這些天的觀察和這幾次你處理危機的方式，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考慮一下，等這趟旅途結束，加入我的隊伍，和芭萬希她們一樣成為我的騎士，如何？”
見摩根如此真誠地發出邀請，身為內鬼的洛恩頓覺一陣頭疼，隻好乾咳著敷衍。
“還是算了吧，我不習慣受約束。”
“整個不列顛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會有人約束你。隻要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就行。”
“迷霧之森太偏了，我住不慣。”
“那倫蒂尼恩呢？或者卡美洛？我可以在這兩個地方為你建立一座城堡。”
“太麻煩了，我還是喜歡四處走走轉轉。”
聽到對方一再找理由推脫，摩根皺起了眉頭，直截了當地詢問道：
“說吧，你想要什麼？財富、權勢、神位？隻要我能做到的，都會滿足你！”
如果我想吞並凱爾特呢？
洛恩心中暗歎，並沒有將話說出口。
因為他明白，這個是不可能達成的要求。
無論是希臘、北歐、還是凱爾特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就算是三選二，他也注定會站在和凱爾特對立的一麵。
眼見對方久久沒有回答，摩根陷入沉思。
一個人，不圖財富、不圖權勢、不圖力量，卻還偏偏擁有動搖格局的才智……
那他究竟想要什麼？
漸漸地，摩根的眸中浮現出一抹疑惑和……陰霾。
“求人不如求己。”
“？”
“想要站至高處，就要學會獨立行走。我能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而且我懶散慣了，腰杆又軟，這麼重的責任可背不動。不過，既然你誠心地向我求助，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洛恩頓了頓，沉聲道，
“這樣吧，如果你對調停紛爭、治理國家、魔法咒術有什麼困惑，可以向我提問，我會儘力為你解答。”
“所以，你想教會我——如何思考？”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相比於大包大攬的保姆，我還是比較喜歡做個輕鬆點的老師，然後把學生需要麵對的問題，交給學生自己去處理。”
“那麼，代價是什麼？”
“對於老師來說，能教出一名超越自己的學生，就是最好的禮物。”
“放心，我不比薇薇安差！”
摩根莞爾一笑，自信而驕傲。
洛恩瞥了新學生一眼，輕哼道：
“彆高興太早，先說好，我隻負責在旅途期間授課，等這件事結束，我還沒想好去哪呢，你能聯係到我再說吧。”
“如果你願意來迷霧之森的話，我隨時歡迎。”
“看情況。”
拋出一句模棱兩可的鴿言鴿語，感覺到那來自摩根身上的懷疑徹底消散，洛恩暗自鬆了口氣。
幸好他反應得夠快，及時糊弄了過去。
不然的話，難保這位凱爾特的死亡女神不會對他的行為目的起疑心。
弄不好拔出蘿卜帶出泥，一步步挖出他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也有可能。
正當洛恩整理思緒，考慮著如何給新學生摩根編寫臨時教材，糊弄過去這一關之際，一束束金色的焰光在黑夜中冉冉升起，如奔騰的星之河流般向摩根彙集。
古老晦澀的詠唱隨風聲傳來，越發嘹亮。
“薩溫節到了。”
摩根抬頭看向被無數火光點亮的夜空，喃喃開口。
這是屬於凱爾特人的新年慶典，居民們往往會在這一天穿著千奇百怪的服飾，或出門載歌載舞，或裝點家宅，或和親朋共享豐盛的晚餐。
這時，廣場上會燃起數堆篝火，負責主持儀式的白袍德魯伊們，也將忙碌了起來，或是送出銘刻著歐甘樹文的小木片、小骨牌，傳達祝願，或是念誦神言施咒，為來往的居民淨化祈福。
儀式結束之後，德魯伊把火堆中仍在燃燒的炭燼分給每一家，用來點燃新的廚房火焰。
這些火焰是用來讓家裡保持溫暖，並且趕走惡靈的。
正如黑夜之後便是光明，死亡之中孕育新生。
在凱爾特人的文化哲學中，隻有這一刻，【此世】和【彼世】才會消除阻礙，神靈與人類、君主和臣民、亡靈和生者才會共同狂歡，再也沒有爭鬥廝殺的仇恨和身份立場的隔閡。
突然之間，摩根心中升起了一股冥冥的衝動，抬手將那些獻祭給她的火焰，獻祭給她的信仰聚合成一團金黃色的星光，遞向前方：
“我沒準備什麼拜師禮，就拿這個送你好了。”
金黃色的星光沒入洛恩的胸口，傳遞著這片土地上突破身份、種族、強弱之分的歡慶和祝福。
按住溫熱的胸口，感受著體內翻騰上湧的神力，洛恩看向一時心血來潮，以此作為拜師禮的摩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好像，凱爾特人的傳統薩溫節，就是未來基督教改組後的萬聖節？
凱爾特的死亡女神閣下，你這算資敵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