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部的負責人問道“是要讓大夥知道滿清有多壞麼,知道咱們有多好麼?”
“不是!”霍崇立刻否定了這個看法,“是要大家知道,我們有什麼樣的紀律。這樣,我們若是沒做到,大夥知道是那一條沒做到!”
“啊?要讓大夥監視咱們?”政治部的負責人驚了。
霍崇很是不快,“咱們自己要做到的事情,怎麼就成了被彆人監視!難道沒人看到,咱們就可以想乾啥就乾啥麼?”
說到這裡,霍崇更是不快,想了想,命道“讓參加過救災的同誌,到部隊把咱們之前做錯了的事情,就是便宜的買人家為了活命不得不賣的家什,把那件事講給同誌們聽,講給民兵們聽!”
“先生,咱們知道錯了啊!”政治部的同誌更驚了。
“就是做錯了,所以才要講給人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若是大夥就不知道咱們的對錯是什麼,咱們的善惡是什麼。大夥怎麼知道咱們大漢政權到底是什麼樣的!”
說完,看著政治部同誌一臉的不高興和不樂意,霍崇命道“不用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誰沒做過錯事,做錯事不怕,做錯事的麻煩在於如何收尾。如果大夥都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再麻煩也能收尾。至於被人笑話,咱們本來就被人笑話。人人都有笑話彆人的衝動,想不被人笑話,不可能!”
這邊安排完,在旁邊旁聽的高龐抽空問道“先生,你方才所說的是不是人性?”
霍崇有些累,勉強壓製住煩躁,才說道“我讓你讀的《五蠹》,你讀了麼?”
“讀了。覺得眼界大開。”高龐連忙答道。
“夫山居而穀汲者,膢臘而相遺以水;澤居苦水者,買庸而決竇。故饑歲之春,幼弟不餉;穰歲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愛過客也,多少之實異也。這段話,就是說你之前迷惑的人性!”
高龐記性極好,這段話聽了就回想起來。這話意思是,居住在山上要到穀底打水的人,逢年過節用水作為禮品互相贈送;居住在窪地飽受水澇災害的人,卻要雇人來挖渠排水。所以在荒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幼弟來了也不肯管飯;在好年成的收獲季節,即使是疏遠的過客也總要招待吃喝。不是有意疏遠自己的骨肉而偏愛過路的客人,而是因為存糧多少的實際情況不同。
這也與霍崇所說‘脫離實際空談人性的人,都沒人性’完全一致。
“所謂人性,如果從唯物主義角度來看,乃是我們這個身體,在億萬年的演化中形成的許多反應。這些反應本來是在人類數量稀少,也沒有製造工具能力的情況下,為了能夠活下去而出現的本能反應。現在我們什麼樣?不僅能製作刀槍這類武器,還有了火槍。刀槍還能說是利用石頭木棍,是模仿自然界。火槍都已經是自然界沒有的東西,這種情況下,再照搬之前的東西,當然就似是而非,甚至是莫名其妙。不能刻舟求劍,更不能在刻舟求劍的基礎上,再搞個先驗論。”
“……的確。”高龐連連點頭。
“在先驗論基礎上提出人性,就如在缺水的地方認為簡約用水是美德,這本身沒錯。但是隻管提煉出一個節約用水是美德,然後普及到所有地方。你覺得這所謂的美德,所謂必須擁有的人性,那叫人性麼?”
哈哈!高龐忍不住笑出聲。此時高龐隻覺得豁然開朗,對於人性認知中的迷惑終於被徹底解開。高龐認為所謂人性的問題,現階段是不會再困擾自己了。
不等高龐說話,就聽霍崇命道“既然你明白了,你就和政治部的同誌一起辦我之前說的那件事。通過宣傳,讓大夥知道我們的對錯是什麼。還有,不要去發號施令,要和同誌們多溝通,多了解同誌們的想法。隻要你沒有先驗論,不講什麼不顧實際情況的人性,你就能容下原本你絕對不會容下的很多說法。去吧!”
高龐受命而去,霍崇則繼續安排工作。哪怕是以工業時代的非政治觀點,一個實體組織本身想良好運行,最好能在生產與各種交接中能夠由類似軍隊般,幾乎是基因複製般規範的人員來執行。
這個思路在戰爭中已經被充分證明,霍崇的軍隊並不是那種神機妙算的軍隊,然而這支經驗不豐富的人,隻是通過完成了能夠真正執行掌握的知識,就能以慢打快,在清軍自以為占據絕對優勢的野戰中痛擊清軍。
霍崇相信,按照組織紀律組建的大漢政權,一定可以獲得最後的勝利。
正在處理如何完成組織建構的繁瑣工作,接待部門送來消息,河北天理教的總舵主派了副舵主前來拜見。
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派人來和霍崇聯絡,霍崇放下了組織工作,接見了這些算是‘意外’的訪客。
在霍崇看來,天理教某種意義上也是遭了無妄之災。霍崇成為天理教的人時間很短,而且自始至終也沒和天理教有什麼往來。
而且山東天理教甚至不是天理教的本源。根據情報部門的收集整理,天理教的核心地區其實在直隸京畿和河南一帶。由京畿一帶的紅陽教與坎卦教,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等秘密教會融合而成。
紅陽教原為八卦教中坎卦教之分支,明清之交時便已在京城和京畿民間流傳,尤其是宛平、大興一帶。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自有傳承。
至於山東天理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八極門之類的武鬥流派影響。所以山東天理教自稱坎字門。
霍崇不僅沒有真正成為過天理教成員,甚至還和天理教坎子門劉門主起過衝突,被宣布攆出教派。
但是滿清政權可不管這些,他們隻是知道霍崇曾經是天理教成員,就認為天理教乃是霍崇背後的勢力。既然霍崇造反了,天理教當然也成了罪人。
好在天理教本就是秘密結社,受到的衝擊並不太大。之前兩次聯絡,天理教表示,就在直隸與京畿的天理教總舵以為要完蛋的時候,搜捕天理教的官兵突然走了。這件事成了一個虎頭蛇尾的局麵。
霍崇當時沒說什麼,因為說出來的話就難免太自吹自擂。在霍崇看來,官兵之所以突然放棄,並非是因為不想剿滅天理教,而是因為兵力吃緊,人馬都抽調來對付霍崇。
當然不想說得太大,所以霍崇就告訴天理教總舵的人,這是天意,天意要讓天理教不受這次災厄。誰都擋不住。
之後霍崇本以為天理教就會滿足於這樣的局麵,沒想到天理教竟然提出了聯合霍崇,攻入京城,殺掉皇帝。天理教總舵舵主當皇帝,霍崇當八千歲,一字並肩王的建議。
看著此次被引進屋內的這幫兄弟,霍崇忍不住回想起最初聽到這麼一個建議時候的震驚。八千歲,一字並肩王。這好像是某出戲裡頭的戲詞吧。
如此兒戲的事情,天理教的兄弟們說的無比誠懇。
好在他們沒有用九千歲。如果他們要請霍崇當九千歲,霍崇隻怕當時就要翻臉呢。
然而從之後的消息來看,這幫兄弟們真的是認真的。霍崇在河北的情報網傳來的許多消息中,天理教真的開始‘賣官’。就是讓信眾們出錢,根據出的錢多少,封官。
交了錢,那些信眾就覺得這件事應該沒問題。不僅他們投入了人力,甚至還用錢雇傭江湖豪傑,道上兄弟,準備真的發動對京城的突襲。
原本霍崇評價自己學到的造反來經營,講科學,學科學,用科學。所以霍崇認為造反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事情。
有天理教的事情,霍崇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刻舟求劍,讀書不求甚解的人。原來,曆史書上講述的東西竟然是真的。
也就在此時,丁舉人已經帶了人到了臨淄城,求見霍崇。
聽聞霍崇此時有事,需要安排一下才能給丁舉人確定見麵時間,丁舉人隻能偷偷向一同來的人說道“沒想到霍崇現在排場也是越來越大。”
來人身上撒發著一股子滿清官位,就是儘可能看著淡然,又帶著傲然。聽了丁舉人的話,來人帶著骨子裡居高臨下的態度笑道“這等事麼,嗬嗬,對霍崇這樣的人……不是應該的麼?”
丁舉人乾笑幾聲,覺得這嘲諷實在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