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用於統治滿洲一隅的法律製度,刑製實在過於簡單。順治本人也說“朕惟太祖、太宗創業東方,民淳法簡,大辟之外,惟有鞭笞。”
如此簡陋的法律建製對於統治新占領的以漢族為主體的中原地區,顯然是不能適合其社會需要。
舊法實施未久便弊端顯見,“蠢然之民,莫知所守,奸惡之輩,靡所顧忌”。針對這種情況,順天巡按柳寅東在六月詮選官吏時上書指出“蓋聞帝王弼教,不廢五刑。鞭責不足以威眾,明罰乃所以敕法,宜速定律令,頒示中外,俾民不敢犯,而禍亂自清矣。”書上後,當時統攝大清內外政務的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很快作出了回應“此後官吏犯贓,審實立行處斬。鞭責似覺過寬,自後問刑,準依《明律》,副予刑期無刑之意。”
至此,清代法製逐漸從使用關外舊法轉向暫用《明律》時期。
從時間上看,霍崇也在麵對這樣的一個階段,所以霍崇不得不承認,楊望富的問題如果是他有法律考慮,就很及時。也很有意義。
然而對於自己的二徒弟的水平,霍崇不認為楊望富有這樣程度的認知。
等心情平複,霍崇才說道“這次鬨到這樣,宋慶坤為代表的幾個縣令都說,他們沒有那個意思。是下頭的人弄錯了。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們心裡麵到底怎麼想的,所以不能直接對他們進行嚴厲的處置。因為沒有法律依據。不過說起紀律,他們把消息講給村裡的親人,講給關係戶。算不算是泄露?”
楊望富心中一震,立刻不吭聲了。
霍崇看向其他人,大家也是頗受震動的神色。霍崇繼續說道“那些動手殺人的家夥說,他們是要為縣令們出頭。因為工作組削了縣令們的麵子。弄得縣令沒了升遷的機會。你們覺得他們所說是真心話麼?”
“當然不是!”錢清開口了。陰冷的聲音在屋內回想,感覺更是殺氣騰騰。
可在這樣的殺氣中,委員們都仿佛被注入活力,紛紛開口抨擊起這村裡的惡霸,“大姐說的是,這幫人就是要找人墊背才這麼講。”
“對啊!他們就是要拉人墊背,太可恨了!”
“宋慶坤怎麼都是咱們的人,怎麼會要下頭的人殺咱們自己的人!”
……
眾人的態度非常明確,如果是要殺宋慶坤或者下頭村裡的人,大夥當然要保住宋慶坤等人,而讓下麵動手殺人的家夥去死。
霍崇有些無奈,拍了拍桌子。眾人安靜下來,霍崇才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情,如果宋慶坤能夠守紀律,不該說的不說,事情會鬨到這個程度麼?所以從紀律上,決不能當宋慶坤他們毫無責任!得處罰!還有,你們若是覺得宋慶坤等人可以什麼事都沒有,我勸你們不用多想,該有的責任不會少。檔案記錄裡肯定會有記錄。若是說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不可能!”
“……先生要殺宋慶坤麼?”楊望富問出了核心問題。
“如果調查出他們指使,他們就是同謀。共謀殺人,罪加一等!如果他們沒有指使,就可以不殺。”霍崇回答著問題,心中十分不快。可這話還得說,說完之後,霍崇繼續說道“我現在要講的是另外的事情。也就是後續。如果再有這樣的事情,我覺得得殺一些。因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大家有意見麼?”
沒人吭聲,所以沒人支持。
霍崇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卻繼續說道“因為宋慶坤他們大概是不會考慮殺人,但是後麵再有工作組的人這麼被殺,那些縣令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還導致了有人被殺,你說他們不是為了殺人,或者說他們不是故意放縱殺人。我不信!我真的沒辦法相信!宋慶坤他們就沒有紀律,這次把紀律講清楚,什麼叫不該說的不說,不該講的不講!記清楚!這就是紀律。保守秘密的紀律……”
會議在眾人情緒低落中結束了。楊望富剛出來,就被錢清叫上。麵對自己的表親,楊望富還是有些本能的敬畏。
錢清把楊望富帶到她的辦公室,開口就問“我以前揍過你,你沒忘吧?”
“……沒忘。”楊望富很氣餒的答道。說起被揍,雖然楊望富很想找回場子,然而卻做不到。不僅是武力不行,錢清身上的氣場讓楊望富也沒辦法壓倒性的對抗。
錢清不快的喝道“你就是心思不純正。先生已經夠寬容了,你就彆把自己當宋慶坤那種人,他們不是好人!”
楊望富拚命維持著自己的心情,“我覺得……他們也不壞。”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講。來,你給我看著。”錢清邊說邊拿出紙來,刷刷點點在上麵開始寫。寫了片刻,就讓站在對麵的楊望富站到自己身後,讓他看著寫的內容。
楊望富最初還有些抵抗,然而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
錢清寫完,讓楊望富坐到身邊,一條一條指著解釋。解釋的過程中,對楊望富提出的問題又做了補充,並且寫在紙上。
全部弄完,楊望富一臉不敢相信。錢清倒是沒有再嗬斥,而是說道“你就按我給你的這個去詢問那幫混蛋。對了,先背會!不要拿著紙給我去問。”
“他們……真的這樣?”楊望富非常不解。
兩天後,楊望富出現在宋慶坤麵前。宋慶坤已經眼淚汪汪的說起他是被人坑了,那幫下頭的人把宋慶坤坑的不清。等宋慶坤說完,楊望富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他們到底有啥好處,能讓你對他們這麼好?給我說實話,我也好向先生替你說話。”
聽到自己還有機會,宋慶坤趕緊說道“營長,那些人雖然不是東西,起碼也乾活儘力。收稅的時候交的都夠。你也知道收稅多麻煩。每次交公糧的時候,都會出各種事情。他們起碼每次都交夠了。”
楊望富聽到這裡,心中咯噔一下。卻儘力用溫和的態度問道“那你不知道他們其實是收租麼?”
“呃……”
“說實話,說實話。你給我說瞎話也沒用,那些人都被抓走審問。他們可是說了很多。”
宋慶坤臉上怒氣勃發,連忙問道“他們都說了什麼?”
楊望富差點隨口說出點啥,但是紀律性讓楊望富把話停到嘴邊。
想了想,楊望富又看了看身邊的人員。心中感覺怪怪的。
身邊的人員是辦案的,某種意義上也是監督楊望富。然而從霍崇所說的考慮,這些人也能在關鍵時刻證明楊望富的清白。畢竟麼,串供這等事,楊望富也知道不能乾。
所以楊望富歎道“他們說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也說都是你指使的!”
“放他娘的屁!”宋慶坤大怒,破口大罵起來。這一罵就是好一陣子。楊望富心中越來越涼,對麵這家夥的罵聲中,表達的東西可是不一樣。起碼,宋慶坤是惱了,也怕了。
要是這麼看的話,錢清說的沒錯。霍崇真的較真,是可以殺人的。因為宋慶坤未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