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時,長江下遊的華夏軍炮船再次開了過來,它們越過了殘骸旁邊,駛過了東西梁山,向著上遊去了。
到了此時,雷虎知道自己已經贏了。清軍最後的野戰軍此時若是不敗退,就要時刻陷入被華夏軍包圍殲滅的威脅中。以傅清一直以來的表現,他隻會撤退。
心中微微一痛。雷虎想起以往勝券在握之時,或者遲疑不決之時,就會給錢清寫信。以前每次隻要想到自己能收到錢清的信,雷虎都會心中溫暖。
此時溫暖的感覺還在,卻仿佛有種撕裂胸膛的東西。
本來不想寫了,雷虎最後還是沒忍住。用最公事公辦的語氣寫了信,這是他從未用過的行文。這才讓心情好了點。
六天後,就在傅清已經狼狽撤退之際,參謀送上來的公文最上麵放了一封信。雷虎懷疑得自己的眼睛好像看錯了。竟然是錢清的信,那漂亮的字絕不會看錯。
把信揣進懷裡,雷虎仿佛沒看到信般繼續公務。連著兩天,雷虎都專心指揮戰鬥。隻有在夜晚躺下的時候才用手摸著信封。
雷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為生氣而不想看,而是怕看信。如果信裡麵隻是把雷虎罵一頓,倒也沒什麼。可錢清如果隻是用陌生人般的態度寫信過來怎麼辦?被錢清痛恨,也比被錢清視作路人要好得多。
不過雷虎沒能挨過去三個整天,第三天下午,敗退的清軍已經沿著長江南岸的狹窄道路一路西逃。戰鬥全部交給各師自行應對。當司令部終於卸下重任,開始派人清點俘虜與繳獲之時,無事可做的雷虎終於到了無人的僻靜處打開了信。
“你終於給我寫信,我總算是不怕了。我還擔心,要是你以後再不理我該怎麼辦!”
當熟悉的字體組成的意思被理解,雷虎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禁高舉起手,雷虎覺得眼淚又要不爭氣的流淌出來。
拚命按捺住心情,雷虎一字一句的讀了下去,“老虎,你是我在意的朋友和戰友。也是對我很重要的人。要是你被人殺了,我一定會為你報仇。要是我被殺了,我知道你也一定會為我報仇。但是,先生是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人。在這件事上,我為了自己,絕不會向你道歉。哪怕是傷了你的心,我也不會道歉。”
雷虎不禁笑出聲,眼淚也晚了幾秒流淌出來。
這才是錢清該有的樣子。如果錢清道歉的話,那就不是她了。
雖然淚水婆娑,雷虎卻沒有任何憤怒。在看信之前,雷虎在內心的折磨中早就想到了所有令他恐懼的話,但是那些言辭一個字都沒有出現在信中。
又平息了一下情緒,雷虎擦掉眼淚看了下去,“老虎,自從我們追隨先生以來,我們的命運已經被捆在一起,不可能分開的。這些天,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你因為這件事恨先生。卻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講才好。看到你的信,我確定你沒有恨我,這才敢對你說。老虎,絕不要去恨先生。我們這些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是在華夏朝的旗幟下,我們是自己人,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你要是怨我,甚至罵我,我都會聽。也絕不生氣。可你要是恨先生,那就是背叛了我們曾經一起不顧生死闖過來的日子。”
雷虎低下了頭。這些天來,他的內心也在掙紮。雖然每次想到如果霍崇死了,自己有機會了。然而想到這些,雷虎也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甚至知道自己這麼想是錯的。
這樣的煎熬絲毫不比失去錢清更好受,如果失去錢清,隻是失去了自己仰慕的對象。但是背叛霍崇,也就是在否定雷虎之前的一切。
那曾經仿佛撕裂胸膛的自責此時不知不覺開始消散,雷虎發現自己終於能夠不帶恨意的去想起霍崇。隻能說不帶恨意,但是那種酸澀的感覺依舊存在。
然而信紙上隻剩下不長的一段話,雷虎一口看完了,“老虎,你的心意我知道。也很感激。所以等你勝利之後,抬頭挺胸的回到徐州來吧。我請你吃飯。期待早日見到你。錢清。”
把信紙按在胸口,雷虎此時隻感覺沒了恐懼。看到這封信之前,雷虎害怕的是,自己看完信之後再沒有辦法回到曾經的日子裡。雖然過往已經發生了變化,至少現在的自己還能以朋友和戰友的身份繼續過往的日子。
那種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想象曾經如大山一樣壓在胸口,此時終於算是搬開了。
雷虎不禁有些後怕,如果自己沒有再和以前那樣寫信給錢清聯係,事情會不會就向著雷虎最恐懼的方向去了呢。看來,禮部的生活會裡麵說的還真的是大實話啊。
在生活會上,大家討論起會不會和親人與在意的人鬨翻,以後再也無法恢複關係。當時各種說法都有,大家不自覺都對這個問題表達出了畏懼與不安。
不過當裡麵家庭幸福,素來被人認為是家庭生活典範的一位兄弟開口之時,大夥都認真的聽了,“要是那些人真的如咱們所想的這般在意咱們,鬨翻之後,咱們先低個頭,回去見他們。他們一定會放下過去的事情。要是他們隻在乎那些事,不在乎咱們。那就證明了,咱們對他們的判斷是錯的。他們並沒有咱們想的那樣在乎咱們。”
當時雷虎就覺得這話在理。不過此時有為兄弟問道“那要是他們不在乎咱們,咱們該怎麼辦?”
當即有人插話搶答“他們都不在乎咱們,咱們何必在乎他們呢!”
然後這麼冷酷的話還得到了一群糙老爺們的極力讚同。尤其是那幫公認不怎麼會做人的,更是一個勁叫好,就差捶胸頓足賭咒發誓了。
雷虎覺得這話在理,然而此時雷虎才發現,這話就是屁話。哪怕是對方不在意自己,然而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自己哪裡能說放棄就放棄。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的話,自己就絕不會先給錢清寫信。
雖然對感情的事情有了些進步,雷虎卻沒有勇氣繼續想下去。如果想回去見錢清,那就得先解決清軍。此時傅清這廝跑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道各個部隊能否追的上他們。
或許是因為沒有雷虎這樣的煩惱,傅清此時正指揮著清軍玩命的西逃。當然了,傅清本人有沒有過雷虎這樣的經曆,很大可能是沒有。畢竟在滿清那邊,傅清不可能享受什麼自由戀愛。
全身心的放在軍務上,傅清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從河南與河北的戰報上看,華夏軍打仗明顯更凶猛了。等自己與華夏軍交手之後,傅清更深刻的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
如果是以前,華夏軍的所有行動都是相當四平八穩,就是憑借武器的優勢對付清軍。所以清軍雖然很慘,卻還大概判斷出華夏軍的行動範圍,總體來說不至於無法應對。
這場仗的華夏軍是真的變了,變得超出了傅清的意料之外。那些火炮船可以看成意外,除了這個意外之外,不管是突然在清軍中插入阻隔的部隊,還是各種調動騷擾清軍。都讓傅清疲於應對。
雙方實力差距就在這裡擺著,傅清若是不儘力阻攔華夏軍的包圍部隊,此時連逃竄的機會都沒有。當東西梁山的江上防禦崩潰後,傅清隻會立刻陷入華夏軍重圍之中。
而且這不是靈光一現的偶然為之,而是細致的連續行動。從指揮的角度來看,對麵的華夏軍主將明顯是開竅了。華夏軍主將不僅找到了如何更有效使用手下強悍軍隊的方法,更能使出來。這樣的對手變得十分可怕。
必須把這些告訴給皇帝……即便皇帝以為這是傅清的無力自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