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茶包還是他有一次找謝甜問問題,謝甜順手塞給他的,被他珍而重之地保存了起來。
“哥哥喝水。”他把杯子遞給顧放為。
滾熱清香的一大杯,顧放為接過來,覺得有點燙手——不止字麵意義的燙手。
旁邊易清揚和黃飛鍵眼巴巴的“小鹿,你還有嗎?我們也想喝茉莉茶。”
鹿行吟笑了笑,又很溫柔安靜地看了一眼顧放為“沒有了,隻有這一包了。”
顧放為覺得這杯茶更燙手了。
這杯茶裡是弟弟對他的拳拳心意——哪怕他沒打算接受他真正的心意,但一杯茶如果也拒絕了,弟弟……恐怕會傷心。
他還記得鹿行吟窩在他的巨型貓窩裡,手臂擋著眼睛的那一幕,乖巧溫潤的少年眼角微紅,帶著濕潤的痕跡。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鹿行吟哭。
本來現在就可以回去,顧放為耐著性子又坐了二十分鐘,硬生生把一整杯茉莉茶都灌了下去。
喝完後他覺得有點飄——這種普通的加了香精的茶讓他產生了類似醉茶的效果,這才鎮定下來,告訴他們“那麼我先回去了,早上回來。”
他又爬陽台爬下去了。
鹿行吟跟著他跑到了陽台上,就低著頭往下看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話,最後又沒有說。
從顧放為的角度,就看見小團子毛茸茸的一顆腦袋伸出來,背後是冬夜的星空。
他穩健地落地,本想按照以前的性子一樣,彎起桃花眼往上看,對他揮揮手,卻有些遲疑——然而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的時候,上麵的少年就已經先他一步笑了起來,眼神閃閃發亮,又衝他揮了揮手。
倏忽一下就縮了回去,不見了。
顧放為回去,接著通宵。
小機器人已經被他閒置兩天,電都忘了充,這個圓溜溜的小僵屍正扭來扭去,試圖發揮最後的能量來博取他的關注“你好你好,我要沒電了喲,檢測到你的狀態為電量不足,無法檢測,我可以為你唱一支歌。”
顧放為伸手關掉它的電源。家裡的打印機嗡嗡地運轉著,吐出微燙、帶著油墨氣息的紙張。
近期高考學術期刊、競賽試題、名師押題學報、往年質量檢測出題組人員專攻方向……顧放為有一套自己的信息檢索框架,飛快地挑選了需要的信息和題目。長達數年的考試博弈中,他已經對這樣的事情駕輕就熟。
哪怕這樣的行為已經整整兩年沒有過了,但這種刺激、緊張的無聲博弈,依然能讓他回到每個單純幼稚燃燒激情的年月中,勝過無數個麵對黃昏,獨自測試係統的日夜。
他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上癮,他沒有感覺到困倦,哪怕這不是他自己的問題,對他而言也不再有什麼難度——隻是一次質檢級彆的月考而已。
但他依然感到興奮。
顧放為早晨八點整理好一切,帶著幾遝試卷回去,一進門,易清揚和黃飛鍵就衝他笑“翻車了翻車了。”
他看了一眼宿舍,沒有見到鹿行吟,問道“怎麼了?”
“還好你走得早。今天早上五點半,不知道為什麼年級主任突然發神經過來巡查全年級宿舍紀律,三樓一上樓他就看到我們這的燈光了,把我們幾個全抓了哈哈哈哈。”黃飛鍵笑得很高興,仿佛被抓的不是自己而是彆人一樣,“小鹿去買早飯了,沈青雲也去了,他有老陳護著不怕,不過今天課間操,我們恐怕要被通報批評。”
“沈珂沒被抓,因為用的手機嘛。不過我的手機被沒收了……”易清揚唉聲歎氣。黃飛鍵安慰他“周末又要發下來的嘛,老李又不會把你的手機砸了。看開點,至少我們現在能光明正大地翹課了!”
課間操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高二年級組已經從做操統一改成了跑步。
雖然不是很願意,但這些孩子還是無法反抗,被年級組提溜去了最大的廣場花壇前。圍繞花壇陣列的全年級都能看見他們。
“今天通報批評幾個人,擾亂宿舍紀律!高二一班易清揚、黃飛鍵,高二二十七班鹿行吟。不僅把無關人員帶進學校,還開著燈通宵!”
底下議論紛紛。
顧放為站在27班陣列中。27班和1班首尾相銜,可以直視花壇,抬眼就能看見易清揚一行人被提溜在上麵站著,一個個臊眉耷眼的——應該說,隻有鹿行吟一個人垂著眼,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易清揚和黃飛鍵倒是神態自若。
“一班和二十七班的?還都是年級前幾,他們乾什麼?打牌嗎?”底下學生議論紛紛。
年級主任麵無表情,“關鍵是這幾位同學通宵乾什麼呢?學習!”
“我操!”陳圓圓本來捧著個水杯正在喝水,直接笑得嗆住了,“我信!真的是小學霸能乾出來的事!”
全年級也是一片笑聲。
旁邊樹下乘涼的鷹才空降班學生也是覺得好笑“有沒有搞錯?”
1班的空降學生正好近,他們的談話內容也能聽得很清楚“是擔心月考被我們碾壓得太過,所以這麼刻苦學習是嗎?真是好努力啊……哈哈哈哈哈。”
“是啊,說實話,想努力搏一把也要看時機。他們的教學進度才到哪裡,我們全高中總複習都開始兩個月了,這個能比嗎?”
……
跑操結束後,年級主任才放這幾個被通報批評的家夥下來。
不過確實如黃飛鍵所說,被抓了之後,他們反而更能光明正大地逃課了——今天全年級終於也進入了月考準備時段,他們在教室裡是複習,翹課去鹿行吟宿舍也是複習,班主任也就都忍俊不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
顧放為和沈珂去找他們彙合。
周圍人都在圍觀他們,間或有認識的人過來,還會調笑幾句。
黃飛鍵和易清揚倒是神態自若,隻是鹿行吟一路默默地走著,還是不說話。
這小家夥雖然路子野,但是在這些方麵,仿佛還是有一些傳統好學生的認知共性——比如去網吧被抓去派出所,那就是天大的一件事,再比如像小雞崽一樣被拎去全年級跟前通報批評,那也是很丟臉,很讓人羞恥的一件事。
所以就像一隻圓潤白淨的包子一樣,團起來又不說話了。
顧放為一麵想著,一麵覺得這個比喻很傳神,形象生動地描述了鹿行吟又白、又害羞、又熱氣騰騰的樣子,抬眼對上鹿行吟那雙烏黑的、茫然無措的眼睛時,也忍不住唇邊勾起了一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