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發覺步天行抖得很厲害,她蹙眉望向正在給步天行把脈的軍醫“他這是怎麼了?這是疼痛難忍?”
軍醫點了點頭“他傷處頗多,軟筋散的麻勁過後,疼痛是難免的。”他把完脈接著道“軟筋散服用過多,時間也長,這體內的餘毒恐怕已經很難清理,如今毒素蝕體,應該連五臟都是疼的。”
離開東彥時,為了讓步天行保持睡眠狀態,除了沙白伺候他用食、方便的時候,幾乎是每日都喂了一遍軟筋散,他的身體素質與習武者不能相比,自然受到的傷害更不可逆。
所以,即便停了藥他仍是久久不醒,軍醫便用針灸使他清醒。
他夢中感受到的疼痛,全部來自於真實。
紮滿了針的手臂、肌腱斷裂的手指和被毒素侵蝕的五臟,廢掉的喉嚨,還有一張……毀掉的臉。
傅雪轉過臉來,對上了步天行一眨不眨的視線,讓她陡然想起了曾經在‘束紅居’裡的那個‘小可憐’。
她猜測步天行應該是認出她了。
曾經金尊玉貴的王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裡,渾身的傷,臉上是外翻的皮肉還敷著藥粉,落魄得不如街邊的乞兒。
他應該全身都痛,卻渾身不在意,隻一聲不吭的盯著傅雪,這叫傅雪有片刻心軟。
傅雪沉默了一會,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步天行雖然看不見那麵紗下的麵容,對這聲音卻是熟悉的,原先還有兩分的不確定全部消失殆儘。
軍醫收拾好東西行禮轉身離去,芳官卻不大放心,剛要說話,傅雪搖了搖頭,芳官隻得領著宋辭彎腰走出牢門。
步天行張了張唇,但他的喉嚨如夢中一般乾澀疼痛,這使他懷疑自己還在夢中,要不然……
為何死去的人,還能站在自己眼前……
傅雪聽到外麵逐漸消失的腳步聲,這才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還活著?”
步天行再度張了張唇,艱難的擠出了一個“是”字,他的聲音嘶啞醜陋,有如被萬千鐵刺來回刮了一遍。
這種疼痛使他蹙起了眉,他頓了頓,咽了一口口水,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喉嚨,可惜雙腕被縛在床板上,而且夢中那被瓷器碎片割裂的痛楚還殘留在手指上。
他想,他的手指定然是壞掉了,不然,他不會連自由彎曲都做不到。
傅雪猜出了他的意圖,“你的嗓子已經壞掉了,很快,你就再也說不了話,”她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骨瘦如柴的步天行“沒辦法說話,沒辦法寫字,容顏儘毀、命不久矣……”
步天行沒有動,他沒有起身的力氣,他那張被毀掉不久的臉甚至看不出臉色。
步天行知道傅雪沒有說謊,這具身體有多破敗,他已經感覺到了。
可這是他自己等來的結果。
他從第一次醒來時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他知道自己作惡多端,無論落在誰的手裡都會不得善終,所以麵對自己這一身傷痛絲毫不覺得意外。
他醒來時渚清就不見了,與他同在馬車裡的,是本不該在他身邊的沙白,用另一副麵孔,而且並不打算在他跟前掩飾身份。
步天行觀察了他片刻,問的第一句話不是“你背叛了我?”而是“明負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