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離開床邊時,手掌卻被緊緊的抓住了。
他驚訝的看去,克洛迪雅仍處於噩夢中,抓著他的手卻像是握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緊到發疼。
“彆走……”
這時候還走開,那他還是人嗎?
蘇桃一隻手安撫的拍著克洛迪雅的背部,回應道“我不走。”
直到克洛迪雅的情緒慢慢緩了過來,不再低聲哭泣,表情逐漸平和,抓著他的手也漸漸卸了力道。
“看起來擺脫噩夢了。”
不想克洛迪雅再次被噩夢圍繞,蘇桃輕輕的掙脫了握著他的手,身影融入黑夜中,離開了王宮。
沒過多久,睡夢中的公主睜開了眼睛,灰藍色呈現出學者般的理智冷靜,唯有微微泛紅的眼圈,透露出他不久前還沉淪噩夢中。
不,也不應該說是噩夢。
隻是不想回憶起來的東西再次浮現了。
看來他過去無意中了解到的有關於魔鬼的一些知識是正確的,魔鬼本身就會帶來負麵影響,直到靈魂被吞噬。
在吊墜的庇護下,他以前從不做夢的,不然以他的遭遇,必定是噩夢纏身。
可惜,成年禮之前,吊墜已經失效了,作為重要的遺物,被他小心的收起來了。
噩夢是魔鬼先生帶來的,魔鬼先生再溫柔的安撫他,改變了他的夢境,不愧是狡猾的魔鬼。
如此擅長玩弄人心的手段。
用這種堅定自己想法卻和認為魔鬼先生稚嫩相悖的推斷說服了自己,克洛迪雅再次閉上眼睛,卻是怎麼都睡不著了。
哪怕身體還很困。
媽媽死去時,他站在那裡無聲的哭泣著,說不出告彆,也不想喊人進來。
一點點的感覺著溫熱的肢體變得冰冷僵硬,微弱的呼吸完全消失,腿麻到快要站不住。
直到送藥的人推開了房門,發出尖銳到能劃破玻璃的尖叫聲,才緩緩將克洛迪雅的知覺拉了回來。
接下來就是再見,也是終結。
在盛大的葬禮中,在樂隊演奏的喪樂中,在貴婦人們用手帕擦著乾燥的眼角中,冰冷的遺體封入石棺,埋進泥土裡。
時至今日,克洛迪雅仍清晰的記得這一切。
可夢境發生了改變。
他握住了那隻手,一直都是溫熱的,沒有變得冰冷。
有人在拍著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他,給他安全感。
告訴他,我在。
蒼白的夢境蒙上了一層春日陽光般的暖色。
醒來後,克洛迪雅不敢立即麵對蘇桃。
他怕他會動搖,會想不顧一切的抓住對方,落入萬劫不複的結局。
所以……魔鬼先生必須是壞的,這樣,將來他才能毫不猶豫的動手,解決這段契約。
就像是他謀劃著奪走親愛的繼母的生命一樣。
他的救命稻草隻會是他自己,不會是一個被迫契約的魔鬼。
用對方疏解欲望,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而且這是個乾淨的魔鬼,他並不厭惡。
不要被欲望迷惑,產生不必要的想法。
克洛迪雅用力咬了咬唇,略尖的犬齒把嘴唇磕破了皮,一瞬間的劇痛後,血腥味盈滿了口腔。
厭惡疼痛的克洛迪雅默不作聲的吞下血液,等待著魔鬼出現在房間裡。
他的負麵情緒,會通過契約傳達過去,魔鬼應該不會放過這個引誘他的好機會的。
想要他的身體,想要他的靈魂……
被如此覬覦著,克洛迪雅卻不像以前一樣感到厭惡,而是生出了一股篤定。
可直到傷口被再次咬破,克洛迪雅都沒有等到蘇桃回來。
晨光熹微中,金發藍眸的公主殿下,無意識的露出了陰森危險的表情。
他舔著泛疼的傷口,眼睛緊緊注視著窗台。
——魔鬼先生,你不是發瘋一樣的渴求我,要拉我墜落,吞噬我的靈魂嗎?
——可現在,你去哪兒了呢?
——難道是看中了彆的靈魂了嗎?
找了片小樹林,躺在樹乾上,隱藏在陰影裡的蘇桃打了個噴嚏。
他摸著趴在他懷裡睡覺的小傻貨,有些犯愁的感受著契約那端源源不絕傳達過來的負麵情緒。
唔,讓他本能的想飛奔回去,拉著克洛迪雅啪啪啪。
咳咳,都怪這該死的本性,不過他會很好的克製住的。
突然激烈到這個程度,該不會是克洛迪雅覺得在他麵前哭了太丟臉了吧?
那他還是先彆回去了,做一個體貼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