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娶不著媳婦打一輩子老光棍。
曹蔚寧心裡隱隱地覺著,他們都有些可憐了。
七爺和大巫抱著一堆藥材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周子舒坐在院子裡,削一根笛子。他手藝不怎麼樣,又是就地取材,連削廢了好幾個,吹出來的音都是啞的,弄的一地木屑。七爺走近的時候,發現他最後一根已經成了型。
大巫對周子舒點點頭,和他也沒有什麼話說,便轉身回房了。
七爺卻在一邊坐了下來,問道“你這是乾什麼?”
周子舒懶洋洋地說道“修身養性。”
他將削好的笛子湊在嘴邊,一吹,終於有了音——旁人吹笛子,那是仙音入雲,他吹笛子,便是魔音穿耳,時而尖銳,時而沙啞,反正是沒有一個音在調上,嘔啞嘲哳,他這不是自己修身養性,明明是修養聽者的耐性。
七爺按了按耳朵,將他手裡的小刀和木頭接過來,他手指極為靈巧,三兩下,一根笛子便成了型,外觀上看,和周子舒的作品並沒有什麼區彆,周子舒接過來湊在嘴邊試了個音,這才聽出差距來,便乾脆吹了一首民間的山野小調,竟還算有滋有味。
末了,周子舒放下笛子,笑道“七爺不愧是詩詞歌賦吃喝嫖賭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京城第一紈絝,這都能玩出花樣來。”
七爺一笑,問道“他走了?”
周子舒點點頭。
七爺奇道“你不跟去?”
周子舒道“自然要去的,不過他們那邊太亂,一個螳螂捕蟬,一百隻黃雀在後,我稍候再去,觀望觀望,到時候好下手撈他。”
七爺看了他一眼,說道“隻是下手撈,不做彆的?若他是九霄,你可沒有這樣放心。”
周子舒笑了笑,搖頭道“怎麼能和九霄比?九霄隻是個孩子,他……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他的事我也不便插手,非得他自己了結了才行。”
他說著,站起來疏鬆了一下筋骨,將七爺削的短笛和酒壺一起插在腰間,轉身道“多謝你的笛子啦——若我沒猜錯,蠍子便是第一隻黃雀,我便去打上一壺花雕,準備跟著他飛了。”
七爺抬頭看著他,周子舒逆著光,臉上的神色看不分明,臉頰處卻像是鑲了個金邊一樣,便也笑了,說道“你快去快回,彆誤了療傷的時機。”
周子舒揮揮手,大步往外走去。
七爺低下頭,又削了一柄短笛,吹乾淨木屑,也湊在嘴邊,好像為他送行似的。
那清亮圓潤的聲音響起,像是勾著風聲,尾音輕輕卷起,縱然隻是一根草草製成的粗陋短笛,也能叫他吹出一股盛世華音一般的雍容風雅來似的。
隻可惜一曲未完,笛音便啞了,周子舒人影早已不見。
七爺垂下眼,輕笑了一下,將短笛丟在一邊,站起身來攏了攏袖子,轉身回房中——很久以前,當他和周子舒還在京城中,當他還是一呼百應的南寧王,當周子舒還是暗處縱橫的天窗首領,他以為他們兩個是一種人。
可時至今日,他才發現他們並不一樣,自己始終沒有他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江湖氣。他從來不曾坦蕩過,看著周子舒活得這樣磊落,竟生出了隱隱的羨慕來。
周子舒在花街的一個房頂上,住了兩日,喝完了十來壺酒,終於等到了蠍子帶著他的毒蠍們傾巢而出——
果然是婊子無情,估計是那要殺張成嶺的跛腳的惡鬼叫他去勾搭溫客行回去收拾趙敬,他便特意叫上那麼一個跛腳的少年卻挑釁張成嶺,好像唯恐張成嶺想不起來,唯恐溫客行不知道那長舌鬼背後的人是誰一樣。
兩邊收錢,兩邊出賣,然後還打算趁他們龍爭虎鬥幾敗俱傷以後,將這些人一鍋燴了,實在是精明。
周子舒也不著急,從懷中摸出一張人皮麵具,伸手一摸,英俊的臉便不見了蹤影,混在了人群中,不遠不近地綴上他們。
在跟了三四天以後,周子舒發現他們不是徑直往風崖山去的,中間好像特意繞了個路,像是專門為了處理什麼麻煩事一樣,很快,周子舒就明白了,這個“麻煩事”,正是於丘烽。
於丘烽利用綠妖逃過了一劫,可是這回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先行的一隊毒蠍像是貓捉老鼠一樣追著他,他隻能沒命地逃竄,眼下比張成嶺還要狼狽——沒有人護著他,或許曾經一個女人願意,可是她已經死了。
於丘烽一身襤褸,簡直比周子舒剛入江湖的時候還像個要飯花子,哪還有當年那執扇翩然的於掌門半分模樣?
華山派已經重新立了掌門,不再承認他,他就像一條喪家之犬——
終於,於丘烽的逃亡之路走到了儘頭,他被生擒到蠍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