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昆侖!
淩霄回到密室,比以往更加勤奮。短短半年,他已然將第一架書儘數背熟。閒暇之餘,便與九公切磋陣法。
兔九公自稱天下第一智賢之人,雖有幾分誇大其辭,不過他確實學識淵博,尤其精通陣法一道。淩霄在他的教導之下,可謂進步神速。不僅是陣法,九公還擅長說多種語言,譬如妖語,神語,扶桑語,甚至是獸語都略懂一二。淩霄學醫之餘,便與九公學這些語言,他天資聰慧,一教就會。
天星旋轉,陰陽交替,不知不覺十年倏忽閃過。
淩霄已然長成個少年,他麵色仍舊留有兒時的病容,但劍眉清秀,雙目如星,卻也頗為俊秀。小藍則長得又高又壯,足足比淩霄高了兩個頭。不過他這十年沒多少長進,直到現在連“淩霄”二字都喊不全,因此叫淩霄時,總是隻叫一個“霄”字。
這十年來淩霄遍覽群書,對於醫道更是精益求精。隻可惜隱居荒山,縱有驚天偉略也不得施展。因此他總有一種壯誌難酬的抑鬱之情。時常坐在山峰之上抱膝長吟心有愁結百事空,為怕功名了無蹤。潛隱低伏憑人論,何時乘風化雨龍……小藍在一旁聽了不知多少遍,每次聽到“雨龍”二字時,總是滿眼精光怒視大海。
這一日清晨,天氣陰慘,東風呼嘯。淩霄與小藍來到一排山丘之前,那山丘雖不太高,卻如一道屏障。淩霄經過這些日子反複推演,確定這裡便是天眼玄光陣陣眼所在。因此若要出去,非穿過山丘不可。
天眼玄光陣有一缺點,便是不禁東風。所以東風吹拂之下,才能勉強在陣中辨明東西南北四大方位。也是如此,淩霄才選擇這一時間破陣。
淩霄第一次走上丘陵,走了一千七百零七步,之後便困了兩天兩夜。第二次進去,走了二千八百步,被困了一天一夜。第三次進去,走了三千一百步,被困了三個時辰。
這一次是第四次,他腰間係著繩子,那一頭有小藍牽著。若是自己在陣中迷路,便用力扯三次繩子,小藍即刻便拉他出來。他又準備了數千小旗,每走一步,便於腳印中心插下一麵,若推演正確,便可原路返回帶小藍離開。若不正確,那就隻能重頭再來。
淩霄交代小藍幾句,辨明五行風向,當即一腳踏上山丘。抬眼看去,那前方大霧彌漫,四周山形扭曲,周遭萬物儘成黑影繞他旋轉不止。
“明光、措陽、往陰、返生……”淩霄以自己不太熟悉的《千陣推演論》推算落腳的方位、距離、長度,這中間若是稍錯一步,當即便陷入困境。
《千陣推演論》乃天醫祖師了無根生前所創,他說天下陣法處於陰陽之機,明觀洞察,不落秋毫之末,則無陣不可破也!所以他將一切陣法解析為陰陽兩大方位,當中以明、陰、死、生、迷、正、奇、虛、實九種宮位組成。一切陣法推演的過程,不過是去偽存真,然後做出正確的選擇。他說,若欲陣破,當破時破。真正的破陣高手,往往一眼就看穿了布陣者不願意讓他看到的東西。
淩霄推演許久,不知不覺已走了八千餘步。上山時還是清晨,如今已經月黑風高,也不知用了多少時間。此時他心力交瘁,腦袋發昏,已將現有的腦力用到了極致。
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已然神誌不清。天旋地轉之間,隻見眼前白茫茫一片,恍如隔世。就在那空白之中,一道灰色人影背對著他。
“你……你是何人?”
那身影也不回答,沉默片刻,悠悠開口“九九歸一,五九歸零。你現在所過,正好是歸一之數。你千算萬算,卻不該多算出這一步。”
淩霄宛若五雷轟頂,神情木納,九九歸一五九歸零原是陣法術語,正好是正宮位與奇宮位交替之間,這兩個數暗藏著兩個陷阱,入陣者一旦踏錯,前麵推演儘皆無用,就算是前功儘棄了。
陣法推演講求一氣嗬成,一步錯則滿盤皆錯。這一步錯了,即使走到這裡,十年努力便付之東流。
淩霄心中悲憤,胸口一窒,鮮血噴口而出。痛苦間抬頭再看,哪裡還有那人的身影。此時他若扯動繩索,小藍即刻就會拉他回去,可是如此一來,下一次東風不知何時才到。香山絕非年年都有東風,上一次東風還是在三年前的那個午後。
最後一步,究竟踏不踏出去?
悲憤之際,想起自己這一路曆儘艱辛,卻無一事能成,不禁心灰意冷。他抓緊繩索,剛要扯動,忽而一個靈光自腦中閃過“天醫祖師說,陣法之中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布陣者以此迷惑闖陣之人,本意是要來人迷失陣中,豈有出來點破之理?是了是了,那身影且不論他虛實何如,為何故意來擾亂我的九九步數?除非他有意來阻止我踏出這最後一步……”想通這一點,淩霄提起右腳,心中猶豫未決。萬一踏錯,他可能又要花費又一個十年才能推演出這萬步距離。
難決之時,胸中疾痛益發明顯。他自懷中摸出一瓶丹藥,吃了兩粒,暗想“如今我體內的蛇毒又蠢蠢欲動,薑姨的血凝之法將破,隻怕時日無多。與其這般在山中鬱鬱而死,不如走他娘的。”
想罷,閉上眼睛一腳踏出。
這一腳邁出,耳邊生風,便是海潮之聲率先入耳。抬眼間,前方雲開霧散,一片蔚藍的大海浮現眼前。
天眼玄光陣被他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