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職業二師姐!
長風吹過,劍意如淵如山,那道身影輕鬆殺了那隻妖,卻也好似並不是表麵那麼輕鬆,落地後,很是長長舒出了一口氣,再重新直起身子,臉上重新有了一派輕鬆之色。
易醉呼吸微頓,他似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下意識將手中黑劍塞入芥子袋中,再隨便取了一柄劍出來握在手裡。
他有些不敢看,卻分明近乎貪婪地看著那劍影人影。
他的手在抖,整個人也在抖,但等到那人再回來時,易醉的神色卻已經恢複了一派輕鬆,甚至還有心思插科打諢地誇了一句“謔,你這一劍可真是厲害。”
穿著純□□服的青年劍眉星目,神色飛揚,他笑吟吟看著易醉“那你想學嗎?”
易醉一愣“可……這不是紫淵峰的不傳之秘嗎?”
青年卻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什麼不傳之秘,你我都終將一死,不是今日,便是明日,臨死前難道還不允許人揮一揮彆人的劍了?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我教了你?”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易醉,有些惡劣地呲牙一笑“死人總是最能保守秘密。”
——他將生死這樣輕鬆隨意地掛在嘴邊,好似言語之間談及的並非自己。
可也或許他所說正是自己,所以才能如此肆意而毫無對生命的敬意。
易醉握住手中劍,指節微微發白,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你難道……”
“不錯。”青年隨意挽了個劍花,再筆直指向前方。
前方血海刀山,有龐大身影於火光之中閃爍,再有修士身影渺小卻試圖撼山,劍光如梭,有龐然倒地的刹那,似是搖曳撕開了火光,於是這一眼看去,便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好似有更浩瀚的存在。
“我要去殺了那個大妖將。”青年微微一笑,說得很是隨意,好似這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大妖將不死,這一戰,恐難平息。”
易醉看著他劍所指的方向,眼神與心同時微微顫抖。
他想說你不要去,你會死在那裡。
他也自私地想說,這裡有這麼多修士,其中不乏修為更盛於你的人,為什麼你要去逞這個英雄,為什麼……一定要是你。
但他看著青年劍光縱橫的眸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沒有見過他,卻知道他既然決定了要去,那便一定會去。
因為他知道,自己會一去不回,也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便是如此一去不回。
易醉心中被巨大的酸澀緊攥,他覺得眼眶有些澀然,悄悄用力眨了眨,然後揚了揚下巴,再露出粲然笑意“好啊,那你教我劍,我便與你同去。”
青年回頭看了他半晌,揚了揚眉,湊過來,抬手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好啊!小道友,我叫易痕,你呢?”
易醉明明知道此處是秘境,但對方這樣摟著自己肩膀時,他便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溫,感受對方這樣湊過來時,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他有點僵硬,卻儘量保持自若,似是隨口般問道“是劍痕的痕嗎?”
易痕哈哈大笑幾聲“誰要做劍痕的痕,我這是酒痕的痕。衣上酒痕詩裡字,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
“……你記錯了。”易醉卻啞聲道“是醉彆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
“是嗎?”易痕側頭看他“瞧我這記性,總是這麼糟糕。說來慚愧,我連我兒子出生的日子都忘了,去遲了一天,我家那一位脾氣實在大得很,硬是把我轟出了門,所以到現在,我都還沒見過他一麵。”
他神色有些黯然,卻又很快一掃眉間鬱鬱“不過也好,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見也就不見了,徒增想念。據說現在小孩子都聰明得很,萬一我死了,他哇哇大哭起來,恐怕要惹得我那位道侶煩躁,說不定還會打他屁股,嘖。”
易醉又喜又悲,他心道便是再聰明,又哪有才睜開眼、還在繈褓中的嬰兒能記住你,至於打屁股……他不自然地抽了抽眉毛,覺得不提也罷。
而同樣的故事,他還聽無數人說過。
他知道他因為酒醉而來晚了一天,知道阿娘當時勃然大怒,他當然也理解阿娘的生氣,更從未因此怨過她半分。
易痕死後,白雨齋從此不得見酒壇,不得提易痕。
但易醉數不清自己已經有多少次,在深夜見到一醉方休卻好似愈發清醒的阿娘了。
她本就是脾氣極大之人,這等事情都能來晚,便是再溫和的女子,恐怕都不能忍,所以她再生氣本也不為過。
隻是偏偏,偏偏。
那一次竟然便是永彆。
她後悔,但若是時光倒流,她卻篤定自己還是無法壓下那樣的怒氣。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生氣而使得易痕致死都未見自己兒子一麵,可她的生氣分明又沒有錯。
這樣的矛盾衝突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無可開解,所以她隻好一醉。
衣上酒痕詩裡字,醉彆西樓醒不記。
一醉解千愁,易醉解千愁。
所以他叫易醉。
站在他麵前的人黑衣烈烈,這樣透過火光時,才能看到那黑上麵還沁了一層又一層更深的色澤,好似是某種液體在染濕又乾透。
不是他的,還是其他人的血。
他或許身上有諸般缺點,或許有這樣那樣不儘人意之處。
他說著算了算了,不見也好,末了一句話卻已經道儘無數眷戀與柔軟。
黑衣沉沉,黑劍也沉沉。
青年站在他身前,再回首灑然一笑。
“小子,看好了,昆吾山宗紫淵峰四聖劍,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