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枝對黑暗和深海並無太多恐懼,但其他人卻並非如此。
易醉雙手握劍,握了一會兒,又有些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來了一個護身符一樣的東西,攥在了掌心,低聲絮絮叨叨念道“又來這個鬼地方了,還好附近沒人,看不到我發抖的雙腿,深海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保佑我不要遇見那個大家夥,其他什麼都好說。都說人的一生不能踏入兩條同樣的河流,誰能想到我易醉竟然還要進入同一片汪洋深海。”
他腿抖,身子也抖,唯獨按在再相逢上的手極穩。
再遠一點的地方,卻有燈光亮起。
虞寺提著一盞樣式簡單卻古樸的燈,那燈中無火,仿佛憑空而亮,竟然直接穿透了這一片鴉黑的海域,再照出那些海中妖物的奇形怪狀。
正是他從朝聞道入伏天下時,風晚行贈與他的那盞小須彌燈。
於是彆人都戰戰兢兢在黑暗之中摸索,深海可怖,妖也可怖,揮劍還不同於以往,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妖物潛伏在暗處,更不曉得會不會有孤注一擲極擅水性的弟子要暗中偷襲自己,各個提心吊膽,卻也還要努力揮劍。
而虞寺,提著燈,像是在逛街般走在深海中。
既然能穿透這一片海域,那麼這光自然不簡單,那些妖物見之便竟然自動退避三舍,四散開來,便是有妖物虎視眈眈,卻也隻敢低聲咆哮一聲,再悄然縮回身軀。
彆人都怕海妖來得太多,斬殺不及,被淚灑淘汰當場。
唯有虞寺提著個燈,四處找妖,找到那種還沒看清這是小須彌燈光芒的妖物後,手起劍落,利索了解。
至於程洛岑這邊,向來聒噪的老頭竟然聲音戛然而止,安靜地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程洛岑有些好笑地問道“老頭?你人呢?”
“勿擾,勿擾。”老頭的呼吸有些急促,順帶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快點,動作快點,老夫、老夫要不行了!”
難道見到這樣的老頭殘魂,程洛岑微微挑眉“如何不行了?”
“不行就是不行了,哪、哪來那麼多問題,閉上你的嘴,揮劍,快點揮劍!”老頭殘魂急急催促道“這不是人應該存在的地方,離開,我們要立刻離開!”
他越是這樣,程洛岑越是慢悠悠“我還想先去找一下雲卓和二師姐,倒也不著急先開殺。”
老頭殘魂急得拍腿“噢喲!她們自己沒有長胳膊長腿,還是自己手裡沒有劍?不能自己上去嗎?都多大的人了?眼看一個個伏天下都要大宗師,你沒事乾操那麼心乾什麼,搞快點,老頭子我要不行了——!”
更遠一點的地方,如此繞過一個弧度,竟然便好似到了虞兮枝的附近。
她目力所不能及的邊緣處,有長著空妙僧人臉的和尚縮地成水,瞬息數百裡,向著虞兮枝的方向而來。
其他人在水中都總要適應一番,然而那一襲僧袍的和尚卻仿佛生來便是這此中的遊魚,竟然要比普通的魚還要更快更靈活許多。
虞兮枝一無所覺,挽了個劍花,再抬腳上一層台階,眼看再有兩層便要走過十階台階,進入下一層。
然而越是往高處走,所需要的積累妖物便更多,是以她竟然已經近乎將此處的所有妖物都斬殺殆儘了。
她正在擔憂沒有妖殺了怎麼辦,便見有詭異的光一閃而過!
她眼中一喜,猛地回身抽劍,這樣在海中已經錘煉過千百次的劍,好似乘風破浪般浩然向著那一處異動而去!
謹慎起見,虞兮枝從來不會出劍後便自信到覺得一擊必殺,是以她的神識總是會貼著自己的劍風齊齊而出,在做了確認後,再回來。
然而這一次,她在這片海域分明已經算得上是所向披靡的劍風,卻硬生生在截斷!
同時,虞兮枝的神識也感知到了有人的存在。
她看不到是誰,但她的神識卻已經嗅出了些讓人不喜的靈氣波動和味道。
無論來者善不善,既然是她不喜的味道,反正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她自當揮劍。
“瀟雨。”她第一次主動叫了瀟雨劍靈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在。”瀟雨飛快應道“怎麼,你想通了嗎?”
“沒有。”虞兮枝微微一笑,舉劍抬手“隻是我剛才想讓你從煙霄劍身上離開來著,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瀟雨方才隻覺得虞兮枝揮劍時的劍氣靈氣都十分得它心意,正沉浸在這種難得的人劍合一感中,結果下一刻,就被虞兮枝的這句話教會了它,什麼叫夢醒時分。
“什、什麼主意?”瀟雨的聲音裡難得有些小心翼翼。
“有個禿驢來了,你助我打敗他,我就允許你在煙霄上,直到此次比劍大會結束。”虞兮枝道。
瀟雨渾身都沐浴在燦爛與快樂之中,隻想隨著虞兮枝的劍再征戰更多更久一點,此刻聽虞兮枝這麼說,它連一秒的思考都沒用,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好!”
話才出口,瀟雨卻又覺得不太對勁。
……是它的錯覺嗎?
為什麼它覺得自己突然像是個被騙而不自知的憨批打工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