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那一聲驚呼的,是太虛道的華慎道長,他豁然而起,死死盯著那劃破夜空的劍光,突然又意識到什麼“所以剛才那一劍,也是他出的對不對?”
紅衣老道隻當沒聽見華慎道長的話,心中卻不知為何,竟然因為謝君知的到來而稍微輕鬆了幾分。
“你覺得呢?”既然輕鬆了幾分,紅衣老道也有心情去理會彆人的話,他微微挑眉“剛才那樣的劍意,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話說得有些噎人,卻也是實話。
在座的諸位也能提劍,也能出劍,但有誰敢說自己的劍意可以綿延千裡後,還能保持如此聲勢?
這世間,本就隻有且隻有一人,能出這樣的劍。
那樣的劍意,隻要見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
所以華慎道長方才的問題,實在是有些多餘。
華慎道長被這樣一嗆,臉上帶了點惱怒,但卻顯然也無法反駁紅衣老道的話。
他到底有些不甘心,又接了一句“現在破境的這位女弟子我看劍意也很不錯,假以時日,說不定也能出這麼一劍。”
紅衣老道眉開眼笑“過譽過譽。”
談樓主含笑翩翩“過獎,過獎。”
懷筠真君微微點頭“承道長吉言。”
華慎道長“……”
竟是一時惱怒,忘了這渡劫的女弟子的來頭!
他拂袖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另一邊,歐陽閣主6一直注視著從遠而近的謝君知,他的眼中帶著許多提防戒備,卻也還有些感慨“不知不覺,他竟然也已經這麼大了。上次見他……他才剛剛學會走路,劍卻已經握得很穩了。”
“謝家人,天生劍修也是正常。”許久不語的了空大師轉過一顆菩提珠,神色有了幾分慎重“懷筠真君,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懷筠真君在虞兮枝開始渡劫時,便若有所覺,方才見謝君知的劍意來此,已經預見了此時此刻。
是以此時,他麵對諸位宗主的審視的目光,懷筠真君依然鎮定自若道“如你們所見。”
如你們所見——
他已經來了。
所以,你們有什麼話,自己去問他的劍,自己去對他說。
劫雲鋪開數百裡,謝君知已經破開黑霧,轉瞬已經到了比劍穀近前。
最後的七道劫雷還未落下,虞兮枝再度一符踩住那塔靈黑影,回眸已經看到了謝君知,眼神倏然亮起“謝君知——!”
她的聲音清亮純粹,帶著真正久彆重逢般的喜悅,若非雷劫在即,塔靈如影隨形,謝君知可以想象到,她興許下一瞬便會踩劍向自己而來。
但她不能,所以她隻能等他來。
方才見到劍意時,虞兮枝便覺得他或許真的會來。
可就算心裡有了點預期,但真正見到他時,巨大的欣喜感還是瞬間淹沒了她的心臟。
她遠遠看著他,帶著明亮到抑製不住的笑意,像是忍不住般,她又念了一聲他的名字“謝君知。”
第二聲分明不大,謝君知分明隻能看到她的口型,但他卻覺得,他也聽到了。
傳訊符來來回回那麼多遍,也依然比不上這樣真正用雙眼看到她的樣子。
八意蓮花塔中,虞寺還在愕然看著窗外,那和尚說了之前的話後,他本能地並沒有相信,然而虞兮枝已經戰了這麼多道雷劫,他也在雷光閃亮的須臾中看到了這麼多次與她纏鬥的塔靈黑影。
白雨齋的鎮派之寶有塔靈,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塔靈應與一門宗主神魂相連,除非宗主對某一人有極大惡意,久而久之感染了塔靈,否則,主鎮守的塔靈隻有在遇見某種難以容忍的原則問題時,才會悍然出擊。
白雨齋的齋主是紅衣老道,是將虞兮枝收為了唯一親傳弟子的白雨齋齋主,他絕無可能對虞兮枝有半分惡念。
那麼結果就指向了一種——
那和尚說的,興許是真的。
虞寺一麵不斷告訴自己,事情一定還有什麼彆的解釋,但另一麵,他的理智卻在告訴他,那和尚所說,並不是信口雌黃。
他如此,一旁的易醉程洛岑卻已經都確認了此事,卻也隻能故作鎮定,指責那和尚簡直一派胡言。
塔中有人將信將疑,有人覺得那和尚胡說八道,卻也有人已經默默遠離了昆吾山宗眾人,顯然是已經信了那和尚的話語。
謝君知劍光亮起時,千崖峰幾人臉上都止不住有了些喜色,一時之間竟和高天之上的紅衣老道一樣,止不住有種有了主心骨的感覺。
而此刻見到小師叔竟然來到此處,易醉忍不住貼在窗欞上仔細分辨,確認真的是本人,而非紙符人之後,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他嗤笑一聲,想要回頭嘲諷那和尚幾句,卻在回頭的同時,看到了那和尚臉上有些奇異的笑容。
“……你笑什麼?!”易醉心中倏而有了種奇特的感覺,頓時脫口而出。
“貧僧笑這世人,到底為情所困,到底心甘情願畫地為籠。”
他話音響起的同時,謝君知恰一腳踏入比劍穀中。
然後,他整個人都頓在了原地。
橘二慢慢從樹枝上站直身體,素來頗有些懶散的目光倏而銳利,它目光沉沉地盯著腳下。
此處黑沉一片,橘二的眼瞳便自然變得渾圓,它這樣低頭看著腳下,然而它腳下,卻分明是虛空一片。
然而它的目光卻好似穿透了所有這些黑色,落在比劍穀的地麵,再一路向下,看到了那如蛛網般密布的血色符咒所布的巨大符陣。
那原本隻是微亮的符陣似是感應到了什麼,如呼吸般微微起伏,好似蟄伏的毒蠍終於看到了獵物,隻等獵物再前行一步,便纏繞而上,將其牢牢抓住。
“現在走還來得及。”橘二看了許久,再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回眸看向此處的虞兮枝,突然開口道。
“嗯。”謝君知應了一聲,眼神淡淡從那血紅陣法上移開。
他分明知道那符陣是為他所設,隻為困他而來,甚至畫那陣的人,根本沒想要做更多的隱匿,在他眼中,簡直像是明晃晃在告訴他,這就是要困你在此的陣。
他看到陣,也看到了畫陣之人的用意。
下一瞬,他抬手輕輕咳嗽了兩聲,再浮現一抹笑意。
不退反進,一步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