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長老把電話接過去了。
白仙仙憋著淚沒說話。
二長老溫聲說“大長老的脾氣你也知道,他說的話你彆放在心裡。是長老們不好,總是不死心想再試一次,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吧。醫院那邊我會打招呼的,你不用為難。”
白仙仙吸吸鼻涕“……真的嗎?”
二長老笑道“真的,這次不騙你了。”
白仙仙“你們上次也這麼說。”
二長老“…………”
他笑了兩聲才又說“成年人的社會很複雜,你剛畢業,萬事要留個心眼,找工作也要看仔細了,彆上當受騙。長老們老了,也幫不了你什麼,你彆嫌我們煩。”
白仙仙抹抹眼淚,翁著聲音“不會的。二長老,我會好好找工作的,等我賺到錢,就接你們來城裡住,給你們養老。”
二長老笑起來“好,那我們就等著了。”
白仙仙又問“三長老呢?前兩次打電話他都不在。”
二長老“老三在縣裡送快遞呢,每天忙得很。”
白仙仙“……?”
我們白家,已經淪落到要靠長老送快遞賺錢養家的地步了嗎?
白仙仙心裡突然升起莫名的愧疚感。
二長老又囑咐兩句她保重身體就掛了電話,白仙仙捏著小半瓶沒喝完的可樂坐在公園長椅上看對麵小廣場跳廣場舞的老太太老爺爺。
三位長老年事已高,在現今已經算是高壽了。他們一輩子沒離開過白家,守著當年祖師爺開山建派的那座山,哪怕如今人丁稀落,香火不再,依舊信仰堅定。
白仙仙心中五味陳雜,發了會兒呆,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白爹打來的。
白仙仙接電話的聲音悶悶的“喂,爸。”
白向往用的老年機,每次接打電話都有滋滋喇喇的電流聲“仙仙啊,剛才二長老給我打電話了,你沒事吧?”
白仙仙悶著“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白向往提高聲音“我可沒有啊!我會坑自己親閨女嗎?”
白仙仙哼了一聲。
白向往哄她“乖閨女,彆生氣了。你現在在哪呢?要不過來找我,爸帶你去吃油滾酥。”
白仙仙看看日頭,也快到午飯時間,油滾酥是她最愛吃的小吃,最正宗的那家店就開在白向往住觀的守一觀後麵。
於是點頭同意,打車過去。
同出白家一脈,跟白仙仙不同,白爹打記事起就向往道門文化,也曾隨三位長老修行,企圖扛起家族的傳承大旗。
奈何天賦這玩意兒挑人,白爹絲毫沒繼承到家族天賦,也拿不起供在祖師爺神像前蒙塵已久的六靈劍。
向往向往,可惜姓白,白向往。
但白爹沒有放棄,學完家族典藏的經文後,又離開白家自行修行。
白家的祖師爺師承祖天師張道陵,而張道陵就是正一天師道的創教人。白家自然歸屬正一派,正一派的道士跟全真派不一樣,是可以結婚生子的。
不然以白爹對道門的專一,白仙仙應該是沒機會出生的。
後來白母病逝,白爹就更潛心修行了,白仙仙考上大學那年,白爹受他好友之邀,在雲昌市的守一觀裡住觀修行,一住就是多年。
白仙仙打車到守一觀的時候,看見白爹從街對麵的同仁堂藥房裡走出來,手裡提著一大包藥,遠遠衝她揮手。
白仙仙也揮揮手,等白爹過完街趕緊跑上去“爸,你生病了?”
白爹擺擺手“沒有,是你大長老。”
白仙仙一愣,聽白爹繼續說“有幾種藥縣裡買不到,我給他寄回去。”
白仙仙拿過來看了看,都是些治咳嗽化痰的藥,難怪前幾次接大長老的電話都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咳嗽,還以為是小感冒,現在看這藥的分量,病情可能不輕。
她頓時有點著急“多久了啊?你讓他來市裡治啊,光吃藥怎麼能好?”
白向往歎氣“你大長老那脾氣,能聽我的?他說他自己心裡有數,讓我彆瞎操心,也不準我告訴你。”
白仙仙想起今天跟大長老的那場爭執,心裡一陣後悔。
人老了,受不得氣,她今天在氣頭上說話也沒過腦子,大長老可千萬彆因此病情加重了……
白向往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摸摸她腦袋“要是擔心,就回去看看長老們吧。”
白仙仙默了默。
考上大學後,每年寒暑假她都借口要打工兼職,至今已經四年沒有回過白家了。
她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不想聽長老們的嘮叨,讀那些枯燥的經書,也害怕他們又把她帶去亂葬崗練膽。
那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什麼都要跟家族對著乾,考上大學對她而言,就像掙開了牢籠,徹底自由了。
剛上大學的時候,她連電話都沒往回打一個。
後來某一天,是謝意一句話點醒了她。
謝意說“仙仙,你把家族長老說得那麼恐怖可怕,可是他們怎麼沒把你關起來折磨到你願意學為止呢?”
白仙仙驚恐地看著她。
謝意聳聳肩“對啊,如果真照你說的那樣,你是家族唯一的希望,你不學你們家族傳承就徹底斷了,那這是你不想學就可以不學的?如果我是你長老,我肯定會不擇手段地逼你,最起碼我不會還給你交學費讓你讀大學。”
他們本可以那麼做。
但他們沒有,他們隻是一邊逼她,一邊順著她的心意,放她飛到了這更大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