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清涼的風就伴著綿綿細雨遍灑人間。文龍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早早就趕往麓雲客棧。若不是昨日麓雲客棧客滿,他昨晚真想住在麓雲客棧。
卞紫衣從昨日敗在葉疏影劍下,又聽了他那一番言語以後,神色一直不好,悲戚而恍惚。文龍卻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安慰她,因為他也不是葉疏影的對手。
但他卻是個謙遜的人,他從來就不容許自己有一絲驕傲自大的念頭,所以他從來不會為戰勝而高興,也不會為落敗而覺得沮喪。他隻求問心無愧。
若能殺了葉疏影,固然能讓卞家的人高興,卻會讓他心中不安,但是,殺不了葉疏影,他是否又真的能坦然麵對卞紫衣?
快要到達麓雲客棧的時候,他有些許遲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駿馬的步伐。他要如何麵對驕傲而冰冷的卞紫衣?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想這個問題,因為卞紫衣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眼簾。
她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裙,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剛剛出了客棧大門,朝著另一條大道急奔而去。
文龍忖道“這麼早,她要去哪裡?”策馬追了上去,叫道“紫衣,紫衣,你去哪裡?”
卞紫衣聽見文龍的聲音便提韁籲停了白馬,回首時,文龍已到她身旁。文龍望著她,目光之中儘是關懷,溫柔地問道“你還好麼?”
卞紫衣淡淡一笑,道“我很好,你不必擔心。”聲音比往時柔和了許多。
文龍看著她淡淡的笑容,聽著她溫和的聲音,便已有些癡了,說道“紫衣,這麼早你要上哪兒?我陪你去。”
卞紫衣道“我要去找葉疏影。”她說得很堅定,但語氣之中的恨意已經很淡很淡。
文龍道“你還是想要殺他,還是想要報仇?”
卞紫衣忽然麵色一沉,頓時一臉冰霜,說道“我找他報仇有什麼不對嗎?”文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卞紫衣道“文龍,我要你說實話,我找他報仇該是不該?”
文龍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本來就是很難說得清楚的,生與死,情與仇,對與錯,都隻在一念之間。”
卞紫衣道“一念之間……”她念著這四個字,臉上又露出淡淡笑容,望著文龍的眼,接著說道“文龍,你再等我一個月,一個月後,無論我是否替哥哥報了仇,無論葉疏影是死是活,我都回來與你完婚。”
文龍心中一陣歡喜,忙問道“一個月,這一個月你要去哪裡?”
卞紫衣道“我隻是出去散散心,或許我會去找葉疏影。不過你放心,我隻是想去看看他,我想知道我再見到他的時候是不是還恨他,是不是還想報仇,僅此而已。”
文龍道“好,我陪你去。”卞紫衣道“不用,我一個人去。”她言語堅決,忽然又對文龍嫣然一笑,道“等我回來。”說完,她一踢馬腹,白馬便狂奔而去。
文龍隻呆呆地望著她遠去的身影。一個月,隻要再等一個月,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他就能了卻多年的心願。這一個月,怕是要比過去的七年更加漫長。
隻是他沒想到,此時的卞紫衣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孤寂、悲傷、脆弱。他也不會知道,她差一點兒就要下馬撲進他的懷抱,放聲痛哭。但她忍住了,隻是投以一笑,便將心事隱去。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驕傲,最後一次堅強。她知道,倘若她在一個人麵前放下這驕傲,放下這堅強,往後在這個人麵前她就再也驕傲不起來,堅強不起來。
卞紫衣雖然走了,文龍還是進了麓雲客棧,所以他很快得知了一個消息,並且深深後悔沒有追著卞紫衣而去,沒有在卞紫衣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李大總管告訴他,昨天夜裡,深得卞紫雲兄妹信任的統領著旭日閣百餘名手下的袁仲卿,攜帶著卞紫雲的孀妻汪素素遠走高飛了。汪素素隻在東客房的桌案上留了一封信給卞紫衣。早晨卞紫衣在看完書信後,就匆匆出了門。
文龍問道“信上……說了些什麼?”他雖然知道打聽彆人信件內容似乎不是君子所為,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李總管道“那封信是留給大小姐的,所以老李也不知信上寫了什麼。”他顯然早就不把文龍當外人,但對於此事,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文龍不再多說,道一聲“告辭。”便匆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