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原先的偏見和小心思都已被拋在九霄雲外。對方快而穩的語調和她有條不紊的動作,讓徐翠翠不可避免的、下意識地選擇相信她。
果然她下沉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些。
徐翠翠努力伸手去夠寧馥遞來的樹枝。隻差一點點。
她看到寧馥還要往前走,不由得大喊“彆動!你找死嗎?!不要往前了!”
儘管臉上寫滿了恐懼,徐翠翠還是抖著聲音道“我、我夠不著,不能拖累你……你要也掉進來了,咱倆都是個死……”
她絕望地說“我要死了,你回去和我娘老|子講,我是為集體死的,是犧牲——”
從小徐翠翠她娘老|子眼裡就隻有她弟弟。
她又粗又笨,是個不受重視的丫頭,家裡的臟活累活都是她乾,哪裡艱苦她去哪兒,為了掙工分,十五歲就上畜牧排來了。
她想證明給爹娘看看!
早幾年都說女的能頂半邊天,她就要做鐵姑娘!
鐵姑娘不打扮,不穿花衣裳,可鐵姑娘比男人都強!
“這種時候了,你走什麼神?!”
徐翠翠一恍,被寧馥喚回神來,然後便看見對方趴在地上,正向前一寸一寸地匍匐。
寧馥的一隻袖子已經粘上了水泡子裡的泥漿,小半邊身體也快要進入水泡子的範圍,不過因為受力麵積更大些,並沒有明顯下沉的跡象。
她奮力伸出手臂,徐翠翠終於夠到了樹枝的另一端。
寧馥將她訓得不敢再走神也不敢再講話,兩個人都下意識的摒住呼吸。
寧馥緩緩挪動,終於退回到可以正常發力的位置。
大約過了半小時,或者半輩子那麼長的時間,兩個女孩終於擺脫了可怕的水泡子,她們都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枯草根紮著她們的臉也都顧不上了。
千鈞一發,寧馥拚儘全力,連嘴唇都咬破兩個口子,此時才嘗到鐵鏽的味道。徐翠翠更是渾身泥漿,冷風一吹,幾乎在她全身形成了一個泥殼子。
[叮——恭喜宿主見義勇,獲得稱號草原巾幗。
稱號描述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助人為樂,見義勇為,瘦弱的身軀也能迸發出無窮力量!
注佩戴時體力+10]
想啥來啥,這個稱號屬『性』還不錯,寧馥表示滿意。
原主的身體素質實在說不上好,比起徐翠翠她們這些常年勞作的農村女青年,城裡來的寧馥的確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你的遺言還是留著吧。”寧馥上氣不接下氣,但話裡帶著笑意。
徐翠翠一得救嘴巴就硬起來,“怎麼了?你還嫌棄我的遺言嗎?!”
寧馥做沉思狀,然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確實少了兩份豪壯。”她道“果是我的話,我就說……我欲愛國,能吃勞苦,青山處處,可埋我骨。”
徐翠翠沒大聽明白,大概知道寧馥又說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話。
這次換她呸了一聲道“行了吧,大冬天哪有青山,這種時候顯你有文采啦?烏鴉嘴,呸呸呸!”
說完,她掙紮著想起身,“不行,起來,咱不能在這躺著了,這樣下去要凍死人的。”
她們消耗太大,特彆是徐翠翠身上完全被浸濕了,如果長時間躺在地上待在野外,很可能會造成失溫,被凍傷凍死都是有可能的。
寧馥深吸一口氣,她的心臟仍然在胸腔中瘋狂地搏動,添添嘴唇上的裂口,她十分爽快的在腦海中選擇了佩戴[草原巾幗]稱號。
——憑空擁有更多力氣的感覺,就像在寒風瑟瑟中喝一碗熱燙燙的『奶』茶,這種溫度隨著血流湧向四肢百骸,寧馥利落地爬起來,順手就將還在地上“蠕動”的許翠翠也拉了起來。
有了這“力量+10”的身體屬『性』加持,她現在的體力大概和精力充沛時的徐翠翠差不多。雖說不是什麼能一把扛起牛的神力,但架起雙腿酸軟無力的徐翠翠,倒也還支撐得住。
兩個人相扶相攜,胡『亂』收攏了羊群,踏上回程。
回到畜牧排,大夥都給嚇壞了。
一夥人急急忙忙地幫徐翠翠和寧馥換衣服、取暖、檢查有沒有凍傷,都處置妥當了,寧馥這才簡單地說了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徐翠翠蓋著大棉被坐在炕上喝磚茶,她很直截了當地對眾人道“這次要不是寧馥,我就犧牲啦。”
她轉向一旁的寧馥,“我徐翠翠一碼歸一碼,恩怨分明,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來救我……我、我之前那樣對你,咳,”她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
屋裡眾人。既有畜牧排的牧民也有知青,都清楚這倆人之間的官司。
徐翠翠這是想跟寧馥道歉呢。
寧馥沒有讓徐翠翠繼續為難,她捧著熱茶杯抿嘴一笑。
“魯迅同|誌說了,渡儘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她把手伸給徐翠翠。
徐翠翠『迷』『惑』的眨了眨眼,但她看著寧馥伸過來的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寧說的啥意思呀?”畜牧排的排長悄悄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崔國富。他們這些大老粗一聽到念詩就頭疼,隻能求助於城裡來的知青了,他們講話才是一個路子。
崔國富轉過頭來,兩隻眼睛淚光閃動,把排長嚇了一跳。
“——這這這,你哭啥?”
崔國富吸了吸鼻子,“噓”了一聲。
他頭腦發熱,隻想寫出十萬八千部詩篇來歌頌這偉大的革|命友誼,連對排長“以下犯上”都顧不上了。
隻聽那頭寧馥溫和的對徐翠翠道“但我們不談恩仇,不拜把子。我們是革|命同|誌。”
徐翠翠握住了她的手。
寧馥說完覺得自己有點過了,畢竟這是她在女配世界裡麵的慣常『操』作,少不得被人嫌棄一下又綠茶又白蓮。
不過看大家的樣子……
——好像都很感動?
這感動人心的時刻很快被打斷了。
腳步雜『亂』,一個畜牧排的隊員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掀起門簾帶入一股冷風。
“壞了!咱們的羊丟了五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