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想了會說,好像是往蒼國那邊去了,總之是二少爺授的意。
她靜靜出了片刻神,二哥的思量,永遠都比她認為的還要周全細致許多。可他把家人們安排得這樣好,那他自己又要怎麼辦?
張伯說“二少爺前幾日回來過一趟,囑咐我好好看家就去了宮中,一直沒有回來,我還以為小姐也……”
後麵的話她無暇細聽,依稀與張伯說了幾句,便禦劍飛往王城方向,也未顧得張伯在身後目瞪口呆。
離皇宮很大,她卻不知要去哪裡尋找二哥。心間的唯一念頭是趕去他身側,危急之刻把他帶去祖母等人身邊團圓。
她心裡想著,未注意自己已經飛得很低。宮中巡邏的侍衛偶爾一個仰頭便瞧見了她,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半空,“仙、仙女……”
她不置可否,覺著尋些人問問也好。
大戰的氣氛讓很多人都有些抑鬱和煩躁,領頭的侍衛也不例外。一邊罵罵咧咧拍了那大呼小叫的侍衛一下,一邊也抬起頭來瞧。這一下,一眾侍衛全都驚得呆住。
她剛想落地開口,卻聽又有一人顫著聲音道“我聽說隳國那邊也有這樣會飛的羽人,這不會是他們派過來的刺客奸細吧……”
眼下離民儘皆談隳色變,這一聲話出哪還了得,人人彎弓搭箭瞄準她。清歡想要張口爭辯,又怕不飛遠些,下一瞬間自己身上就會多出無數透明窟窿。正劍拔弩張,卻見一人身著華服,雲鬢高綰,發上步搖隨著走動輕輕搖晃,從宮室內走了出來。
清歡瞧著一愣,原來自己誤打誤撞,竟撞見了諼怡公主。諼怡公主也認出她來,立時揮手喝止眾人,“住手。”
一乾侍衛立時放下乾戈。清歡收了飛劍,未及拜見,諼怡公主一把握住她手腕,麵上竟然喜極而涕,“當真天不亡我等,離國有救了!”
她瞧得莫名,眼下卻隻關心公儀修在何地。公主瞧得她心意,攜了她手進去殿內,道“可是來找右禦丞的?”
她不知二哥何時就成了右禦丞,卻聽公主對旁人說道“快去我父皇那裡把右禦丞請來,告訴他大事當定。”
左右禦丞向為離國朝政百官之首,公儀修方一還朝,便被離帝親奉為右禦丞,地位猶在左禦丞之上。然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就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如此臨危任命帶不來半點實際上的好處,反而是將自己的性命與皇室拴在了一起。公儀修先有所料,所以早一步送走了家人。
“而今淩江冰凍三尺有餘,高唐黷千鈞車馬過之而無寸裂,毫無應援補給之憂。大軍兵分三路,半月之內便已連下我國十二城池。”諼怡公主道,“欲將破敵,必先破冰,這也是右禦丞的計劃。”
等待間隙,清歡尚不明白公主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卻聽她續道,“依照右禦丞所言,淩江下遊有一奇樹名曰‘煬木’,冰凍不死,火煆不壞,刀劍砍之不傷,唯以金錐刺之,樹膠汩流不斷,一星半點便可燎原,燎原之勢卻無聲無息,遇水不滅。而今隻需派人接取樹膠,潦潑江水之中點燃……”
清歡逐漸明白過來,她對她說這番話的用意。眼前計議天下的女子,讓她疑惑與那夜滿麵淚痕,低聲下氣的是否為同一個人。諼怡公主目中露出懾人光芒,連帶眼角皺紋都不那麼明顯了,口中語氣卻萬分苦惱,“計雖如此,但眼下東南諸城儘在隳軍掌握,右禦丞一直在為何人可行此事而煩擾……”
說話間,公儀修便已到了。
她想過許多次與二哥相見的情景,卻未料到一向溫和的二哥會在見到她時陰沉著臉。數日不見,他的麵色仿佛更白了些,整個人顯得更清冷。
“公主之意我已知曉。”他說,“但是公儀修以身報國,卻未將家妹性命一並許給公主,見諒。”說著,他便攜住了她的手腕,眼角餘光卻未看她。
“禦丞大人!”諼怡公主道,“時不我待!何不……”
公儀修卻隻稍行一揖,便帶著身旁少女離開。他的腳步很急,抓住她腕子的手卻一直不曾放開。待到他所居的彆苑,她瞧著他緊繃的側臉,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公儀修停了步子瞧她,“你笑什麼?”
清歡討好地搖著他的衣袖,“好二哥,”她說,“我知道二哥心疼我,不肯讓我去冒險呀。”
這是她與三哥對二哥撒嬌時的常用招數,二哥向來沒轍。果然,公儀修的麵龐柔和下來,說道“為什麼不在南邊等我?”未待她回答,他又歎了口氣道,“罷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不僅我擔心二哥,”她說,“奶奶和大哥、三哥他們,一定也在擔心二哥。二哥把家人們照顧得這麼好,就不顧自己性命了嗎?”
公儀修沉默不語,眼神卻逐漸變得深邃,像是心間洶湧起諸般複雜難言滋味。
“我知道二哥眷戀故土。”她說,“這一年來,奶奶和哥哥嫂嫂疼我護我,我也早在心底把你們當作了真正的親人。所以二哥的故土就是我的故土,隻要是二哥想做的事,我就會幫著你去做。何況這天底下有著千千萬萬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如果能夠因為我的一個小小舉動,少一些家庭破碎,骨肉流離,那就無論怎樣都值得了。對了二哥,我現在禦劍禦得可好了,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小妹……”他打斷她。
她仰起頭來看他,方一抬頭就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