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他走過熱鬨的大街,走過漸漸消靜的小巷,一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跟著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多少惹人指指戳戳,可是那天,市民們幾乎沒有注意到這兩個怪異的人,他們憂心忡忡地抬頭看天。
半天之上濃雲密布,黑壓壓的雲頭幾乎要墜壓到高處的屋角,上了年紀的老人憂心忡忡,暗自祈禱著千萬不能是大雨,前些日子,長江口已經傳來多處決堤壩的消息,一旦降下暴雨,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來到郊外的半山之上,空氣中隱隱滾動雷電之聲,丘山的破爛道袍被狂風鼓滿,獵獵有聲,地麵的塵沙龍蛇一樣卷起,專往人耳眼口鼻撲打,丘山似乎想擺出一副淵停浪滯的昂然姿態,不過風太大,他連站都很難站穩,掏出的朱砂符紙被刮的不成章法。
這就是丘山,助她精變,百般利用,又要親手鎮殺,螻蟻尚有自有生存的權力,她呢?
新仇舊恨,激的她猙獰立現,一聲怒吼,千百根臂粗藤條張牙舞爪破土掀山,向著丘山團團絞擊而去,丘山迅速撤步,就地滾開丈餘,避開如箭攢至的鋒利藤尖,咬破中指,血壓朱符,大喝“天兵過境,風雷聽命……”
咒令尚未行完,一道閃電突然從天頂快速拖過,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天幕如同拉開了一道大的口子,瓢潑大雨傾缸而下,兩人都有些發懵,尚未反應過來,山頂的土層成片下移,泥沙俱下,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有泥石流摧枯拉朽的勢頭。
突如其來的天相巨變並沒有影響丘山鎮妖的決心,他眼睛都睜不開,頂著暴雨大喝“天兵過境,風雷聽命,麾駕雷車,電母施力!”
像是與此呼應,半天之上,黑雲之間,引下一縷極細閃電,這是丘山的殺手鐧,對付藤精樹怪的雷霆三擊,挾天火之勢,一擊而傷,二擊而燒,三擊成灰。
閃電甫一及地,迅速交織成一片電網,百千藤條之上,刹那間電光密布,她痛呼而撤,但第二擊如影隨形,有不經受的細弱藤條,已然引火。
第三擊……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刹那,遠處又是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漫天雨柱中傳來驚慌失措的人聲,有人撕心裂肺地慘呼“長江潰堤啦……”
轟隆轟隆,赭色洪流如同巨龍,瞬間填塞陌道摧塌屋舍衝阻江橋,半山位置不低,但隻是頃刻之間,水麵已離身不到一米,桌椅、床板、鍋碗瓢盆在水流間上下浮沉,間雜其中的,是無法阻擋水勢行將沒頂的男女老少。
丘山大驚失色,手上動作略停,隻此片刻之間,她仰天長笑,飛身入水,再露頭時,數百藤條之上,纏裹牽拽的,竟不下百人。
她不顧那些人的惶恐驚懼拚死掙紮,冷冷盯住丘山,一字一頓“第三擊呢?
劈死我啊。”
丘山目眥欲裂,手中符紙舉了又舉,終於顫抖著垂了下來。
她哈哈大笑,藤條施力,將纏著的百十餘人拋向山上高處,然後一個下潛,藤身隨洪流急速遊走,瞬間便消失在丘山的視線當中。
身周被拋上高地的人驚怖不減,尖聲驚叫著躲避暴雨,互相拖拉曳拽,隻有丘山一動不動,良久狠狠一拳砸在了山石之上,鮮血混著暴雨流下,很快就被衝刷的毫無痕跡。
1935年7月,武漢遭遇特大暴雨,三峽、清江、澧水、漢江洪水猛漲,長江多處潰堤,因災死亡142萬人,漢口、武昌幾乎淹沒,漢陽大部分地區淹沒,水淹時間超過90天。
本應被鎮殺的司藤藉由這場天災逃出生門,對丘山、對道門,這都是個不祥的壞消息。
又過了兩個月,有消息傳來,司藤一路東進,於黃石、彭澤、巢湖連斬三妖,當時的李正元道長連連跺足“這妖怪反道門在先,結仇妖界在後,一定要把自己弄到孤立無援逆天行事嗎?”
隻有丘山道長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停止了繼續追蹤,折身返回武當,見到李正元道長時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恐怕已經製不住司藤了。”
說來奇怪,這一晚的杭州,同樣大雨如注,單誌剛臨睡前又聯係了一下安蔓的後事,得知她的老家親戚已經找到了,估計這兩天就會趕來杭州辦理手續。
總算是一樁心事了結,他想撥電話給秦放說一聲,但是連打兩個都無應答,心事重重入睡,忽然想起秦放這次帶來的那個叫司藤的女人。
她是誰呢?
秦放新結識的朋友?
看秦放對她,頗為維護照顧,有些不經意的細節,都很順著她的意——他查過她的來曆嗎?
是否身家清白?
不能再讓類似安蔓的事情再次重演了。
迷迷糊糊入睡,忽然電話鈴響,還以為是秦放回撥,摸過來含糊應了一聲“喂?”
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請問是嘉億廣告公司總經理單誌剛嗎?”
難不成是公司業務?
單誌剛清醒了些,公司的網頁上,是有市場部的聯係方式的,但是因為公司整體規模還不是很大,所以他跟部門經理交代過,如果是特彆大的業務,可以把自己的號碼給對方進一步細聊。
“請問您是……”
“秦放也是你們公司的合夥人嗎?
我打過電話,接電話的人說秦放近兩個月都不辦公,不方便聯係方式,也不知道他在哪,說是可以找你。”
找秦放?
單誌剛覺得有些奇怪“他最近確實都不在杭州,如果是公司業務,找我就可以了。”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奇怪,以聯係公司業務的名義拿到自己的電話,然後再輾轉通過他打聽秦放嗎?
不知道為什麼,怎麼想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單誌剛生出幾分警惕來“你是哪位?”
電話裡傳來嘀的長音,對方突然掛掉了。
麗縣,街頭電話亭。
賈桂芝掛上電話,推開門出來,周萬東正坐在不遠處的消防栓上抽煙,看到賈桂芝出來,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怖。
片刻之前,這個女人對他說“你殺不了我的,誰都殺不了我,如果想殺我,下場會跟你的搭檔一模一樣。”
說完了解開扣子,她好像完全沒有男女之防,一揮刀子就從前頭割斷了胸衣的束帶,業已下垂的胸乳軟塌塌彈了幾下,周萬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她卻渾無所謂,拿手在心口摩挲,停在心臟的位置,對他說“你看好了,這是心臟。”
說完了,刀尖抵住心臟,臉上露出詭異的笑,笑到後來,腕上突然用勁下插,周萬東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後背突然泛起無數顫栗。
他看到,賈桂芝的皮膚之下,像是有無數細條湧動,在刀尖下插的刹那,迅速結成盾形,瞬間抵住了刀尖的侵入。
賈桂芝說“這是我自己動手,如果換了是你動手殺我,現在,你已經在地下找你的搭檔了。”
又說“你動不了我,就沒法威脅我交出九眼天珠。
你想要天珠嗎,可以,幫我做一件事。
事成之後,我就把天珠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