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聽說西西一貫不聽話,會不會是孩子自己也過分……”
“什麼叫一貫不聽話!”
那個男老師激動了,他伸手指向西竹,“你看看西西,她才幾歲?
這麼小的孩子,就算她不聽話,那也是孩子的天性,怎麼可能是惡意為之!”
看來,他是徹底忘記自己被西西裝鬼唱歌嚇的那回事了。
西竹窩在林絹的懷裡,眼睛裡滾著淚,可憐巴巴去拽林絹的袖子“老師,我不想回家。”
林絹摸摸她腦袋“西西不怕,不回家。”
說的容易,麵對憤怒的孔菁華時,林絹幾乎招架不住,她儘量心平氣和地和孔菁華講道理“不是我們要帶走孩子,我們也沒這個權力,隻是西西現在很害怕,抱著我哭了好久,怎麼勸都沒用。
你看這樣好不好,西西今晚跟我住,我是院裡的正規老師,不可能拐了西西跑了的,等孩子情緒恢複些了,你再把她帶回去。”
孔菁華聽不進去“我沒打過西西,你們拍那些照片是什麼意思?
你把西西叫出來,我要問個清楚。”
男老師看不過去了,剛才他手機險些讓孔菁華給摔了,本來就一肚子的沒好氣“我們也關心西西,西西自己不想回家,哭的要死要活的,你把她一路拖回去,多難看啊。
小林老師也是好心照顧西西一晚,大家都是想解決問題。”
說是這麼說,他越看孔菁華越覺得心裡犯嘀咕,有九成篤定了就是她打的西西這要讓她帶回去了還得了?
不得把西竹打殘了?
其它老師也在邊上勸,好說歹說的,終於把孔菁華勸的鬆動了,為表示誠意,林絹還主動把自己的地址寫給了孔菁華“隻一晚,你就當西西是住校,放一百個心。”
孔菁華接了紙條沒說話,她往前走了兩步,幾個老師看似隨意的擋在辦公室門口,裡頭燈火通明的,西竹正由另一個女老師照顧著,偶爾大哭,就是不願意出來見她。
孔菁華忽然提高了聲音“西西,是媽媽打的你嗎?”
林絹帶著西竹回到了家。
她租住在老的小區,類似從前的職工宿舍,一梯好多戶,不過很多人家都已經搬離了,一到夜晚就分外安靜。
林絹住的是一室一廳,窗子還是雙開的木窗,木頭縫有些漏風,連西竹這樣的小孩兒都知道這房子舊“老師,這房子好老啊。”
林絹笑著捏捏她的臉頰“老師窮啊,西西以後長大了掙錢,給老師買大房子。”
帶西西離開幼兒園的時候,她腦子裡一直縈繞著孔菁華問的那句話,覺得似乎整件事跟孔菁華沒什麼關係,但是現在,跟西西一問一答的,又覺得西竹分外可愛,應該不會撒謊的。
她還隻是小孩子呢,小孩子都簡單,一是一二是二,沒那麼多機心,要有問題也是孔菁華有問題,掩飾的那麼好,憤怒的樣子像是真的,想想真是讓人心寒。
十點多時,天上嘩啦啦下起雨來,還滾了幾聲雷,樓身似乎都被震的發顫,林絹幫西竹洗了澡,帶著她一起睡覺,臨睡前還幫她削了一個蘋果。
床不寬,但是多擠一個小孩兒足夠,林絹白天工作累,很快就睡著了,她鼻音很重,一呼一吸,混在嘩啦的雨聲裡,倒是分外有節律。
西竹睡不著,盯著天花板想心事,這麼些日子,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臨走還給人擺了一道,似乎的確不那麼地道……
但是……
她的心很快又硬起來不這麼做的話,誰知道孔菁華會不會又突然起意帶她回什麼見鬼的“老家”?
她現在跟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沒什麼兩樣,打打不過,跑跑不了,再不狠心一點,就隻剩下任人擺布的份兒了。
說到底,都是秦放不好,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那麼多離家出走的人他不管,偏偏上趕著把她物歸原主,還學人做好事不留名,還的無聲無息的。
就你能耐!
西竹越想越生氣,外頭的雨也像是要應和她的氣惱,越發的大了,一陣對衝的風吹過,撼的木窗子嗡嗡地響,冷風從縫隙中鑽起來,把窗簾掀開了一角。
被大雨砸的直濺水珠子的水泥窗台上,緩緩扒上一隻煞白的手。
西竹的腦子有瞬間的空白林絹老師住的,好像是……六樓?
隻是這片刻功夫,窗簾又飄回去了,半空斜過一道閃電,外頭好亮,映襯地屋內愈發的暗,還有那個窗簾上的人影愈發陰森。
細微的撥窗閂的聲音,被雨聲遮掩的幾乎聽不見,西竹伸手在床頭摸索,努力了很久,才終於摸到那把水果刀的刀柄,就在她偷偷握著刀往回挪的時候,窗扇忽然洞開,窗簾被冷風掀的高高飄起,露出了孔菁華被雨澆的透濕的身子。
西竹的腦子嗡嗡的,她閉上眼睛裝睡,握著刀柄的手越攥越緊,一直到現在,她才忽然轉過一個念頭。
孔菁華……是人嗎?
身邊有響動了,好像是林絹老師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迷糊著自言自語了句“風怎麼這麼大啊?”
西竹沒睜眼,她聽到林絹尖叫了一聲,又癱倒在床上。
應該隻是嚇暈了吧?
希望隻是嚇暈了。
西竹還是不動,嘩啦的雨聲忽然清晰起來,陰森的涼氣幾乎是停在麵前,她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在摸她的臉頰,伴隨著孔菁華幽幽的聲音“西西,是媽媽打的你嗎?”
西竹猛的睜眼,幾乎是使儘渾身的力氣,一刀紮了過去。
好像紮到了孔菁華的手臂,但是刀尖沒能刺下去。
西竹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孔菁華的手臂,好硬啊。
但她沒時間想這麼多了,幾乎是在刀子紮出的同時,她整個身子從床上竄了下來,小孩兒也有身形小的優勢,她一口氣衝到門廳,撥開門鎖衝了出去。
樓道裡黑洞洞的,西竹赤著腳往走廊儘頭處的樓梯口跑,氣喘籲籲,一顆心跳的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快到樓梯口時,她匆忙回頭看了一眼,孔菁華黑色的身形幾乎是要把樓道僅有的光給遮住,嘴裡還幽幽叫著她的名字“西西……西西……”
西竹咬了咬牙,一腳邁下樓梯,她步子跨的太大,腳下踩了個空,心說壞了,要像個球一樣砸下去,摔的鼻青臉腫了。
居然沒有,她一頭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或者說,是那人把她抱住了,他豎起手指在她唇邊,輕輕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