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討厭舔舐反芻情緒,體會悲哀痛苦,與其糾結這個,不如想想怎麼彌補,怎麼做好。
他隻無比確定一點,他愛宿宿,他必須讓宿宿回到他身邊。
期間的種種問題,他一個個處理解決就好。
就算宿宿不等他了,不愛他了,或者和彆人在一起了,他也要追回來。
追不回來,那也不後悔。他沈逸不是強人所難之人,但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堅持到底。
那些海市蜃樓般的惶恐在思維清晰的刹那,都消失不見了。
他隻想飛奔向他。
……
離得越近,沈逸想起的越多,那些他刻意遺忘的記憶,原來栩栩如生。
……
“那個誰不說話,是不是啞巴啊?”
兩個新人湊到一會兒,對著不遠處的宿清指指點點。
“不知道,一直沒說過話,不過長得可真絕,我一個男的都——”
沈逸打斷“嘴巴放乾淨點。”
他下意識向他們隱晦看去的方向投去視線,怔了怔。
那的確是個男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卻是漂亮。
漂亮纖瘦柔弱,像菟絲子。
沈逸皺了皺眉,這人算不上娘,但的確和男性氣概沾不上邊,不是他習慣相與的類型。
他總是相對討厭長相精致、身體瘦弱的人,因為這大多時候意味著他敏感細膩,不夠爽快,不好相處,感情用事。
沈逸討厭麻煩。
沈逸當時並未多留意,兀自去找線索了,在看到那人遇險的時候,卻鬼使神差地救下了他。
半摟著他出來時,第一感覺是瘦,第二感覺是清爽。
他身上有血腥味壓不住的淡香,可能是有潔癖,特彆注意清潔,那股香氣都浸潤到了骨子裡。
皮膚也不硬不結實,很溫軟,說話也溫溫和和的,很清,像他的名字。
沈逸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和他以往接觸的男人都不太一樣。
他覺得男人就該意氣風發,大方明朗,突然意識到,的確有像宿清這樣溫柔細膩的男人。
這是他完全不了解的群體,他卻沒有什麼了解的欲望,隻想遠離。
……
沈逸第二次救下宿清的時候,心道自己真是瘋了。
他帶著使命而來,不是來同情心泛濫的。
“命就一條,你自己不愛惜,我也懶得救,你自身自滅吧。”
他把人放下,冷臉轉頭要走,卻被宿清撲過來抱住。
沈逸當時渾身僵硬。
他後知後覺,懷裡的人在哭,肩膀一聳一聳的,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果然。沈逸頭疼,的確和他想得那樣,敏感脆弱,他最煩的就是這類人。
“你搞什麼?”
“……我想到了我爸。”
他是把自己當爸了?
沈逸哭笑不得“……你爸怎麼了?”
“他死了。”
沈逸戲謔的神色頓時收了“那你其他親人呢?”
“都死了。”
沈逸一時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他好像天生就是個情感淡薄偏理智的人,他覺得身邊很多人都很蠢,江朔很蠢,他的父親連世很蠢,他非要守著連世的母親也很蠢。
他討厭情感,因此不太懂這種喪親的切膚之痛。
他覺得人活著,就該做點什麼,改變彆人也好,改變世界也好罷,總得留下點意義,而不是囿於過去。
隻要還活著,總能做點什麼改變現在的處境的。
“你多大了?”
“十九。”
沈逸當時想,他的確快能當他爹了。他剛好三十。
沈逸為自己的想法笑了,懷裡的人還在哭,他尷尬地拍了拍他的背,似乎在哄。
……
之後,沈逸以為靦腆內向的宿清,卻會大大方方跟在他後麵,替他蹲點,給他有用沒用的線索。
一整部電影,他都多了個又乖又安靜的跟屁蟲。
沈逸尷尬不已,他不知道怎麼和這種人相處,和宿清呆一塊兒,他覺得嗓門大都是一種罪過,他不能拿兄弟間的語氣使喚他,一溫聲又不像自己了,有絲若有若無的怪異。
沈逸以為新手片結束,他就和宿清並無瓜葛了,卻沒想到宿清像小年糕一樣粘上了他。
若在以往,沈逸或許會好言相待,可他清楚自己為何而來,沒時間分心做彆的事。
沈逸第一次不知道拿一個人怎麼辦。
似乎對除了宿清的每個人,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歸類,分出重要性,合理應對,重要程度低的,置之不理也可。
他從前喜歡衡量人的價值,追求利益最大化,如今卻發現宿清不能被他歸到任何一類。
宿清沒有強悍的能力,並不能對他要做的事情產生幫助,按理說他不該在宿清身上耗費時間,可他竟反常地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竟會擔心宿清會不會難過。
沈逸有點心煩意亂,這不像自己。
於是那天宿清來,沈逸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宿清愣了愣,低下頭說“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沈逸笑了。
a裡,et無處不在,他並不想在a裡交朋友,要交也會交實力強悍的朋友,因為他們有自保的能力,不會輕易被et所害。
朋友意味著重要,正因為在乎,所以不會想他們因他被害。
他雖然易改形容名字,卻不知道哪一天會被et組織發現他的身份,到時候他的朋友肯定首當其衝,其中最弱的,肯定最先遭殃。
宿清不強,這是事實。
他絕無可能和宿清做朋友,因為這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沈逸不需要朋友。”沈逸冷聲說。
宿清抬頭“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是不是我太弱我不配?”
沈逸莫名心口一揪,思來想去,竟也覺得他說的沒錯,便笑了聲“你知道就好。”
宿清臉上的血色褪了褪“我知道了。”
沈逸想著,或許這樣,宿清就會知難而退離開他,卻沒想到下次宿清出現在他麵前時,整個人煥然一新。
他以前總是下意識低著頭回避外人的眼光,大大方方抬頭對上他視線時,仿佛脫胎換骨。
他總是會穿顏色極淺極暗的衣服,讓人忽略他的存在,寡淡而無味,如今換上一身明亮的顏色,五官精致穠麗,像是黑色梢頭的一點明豔顏色,惹人駐足。
沈逸暗自將他打量了幾遍,才回過神,寒聲道“你彆纏著我了。”
宿清靠近說“我喜歡你。”
沈逸臉色徹底變了“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認真的。沈逸,我喜歡你。”
沈逸沒想到這樣一個害羞靦腆的人可以如此大膽,他藏住無處安放的手,冷臉看他。
宿清笑笑,說“我隻知道,生命很短暫,喜歡一個人就要告訴他,因為你可能還來不及說,他就死了。”
“你在咒我?”
沈逸說完這句,臉僵了一下。
他都說了些什麼?
宿清道“我覺得,該為一個人奮不顧身的,因為我還活著。”
沈逸的心有一秒淪陷,隨即清醒了過來。
談戀愛?還是和個男人,開什麼玩笑。
他什麼也給不了對方。
他的時間和精力,已被完全占據。
他連臉和姓名都是假的。這樣的他根本不配談戀愛。
沈逸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勢必要愛上一個人的話,他希望那時他身上的重擔已卸下,他可以重新肩挑責任,為他遮風擋雨,護他無憂。
絕不是現在。
他現在是個情感上的吝嗇鬼,他深知他不配,不應該,他也不想耽誤宿清。
“我不需要。”沈逸攥緊了手,輕描淡寫道。
“為什麼?”
又來了。沈逸最討厭刨根問底,因為這意味著他要撒謊,要欺騙,要被迫去傷害。
他看著宿清,調笑道“你長這麼漂亮,不缺人保護你,犯不著賴上我。”
宿清唇色發白“不是……不是這樣的。”
沈逸有些不忍,卻彆過臉,殘忍地繼續道“彆纏著我,我討厭婆婆媽媽的情感,也沒時間談戀愛——”
宿清打斷,近乎自言自語“沒時間麼?”
沈逸以為是在問他,剛要說“對”,宿清已經踮起腳,虔誠地吻了吻他的唇,笨拙地開始撬他的牙關。
他的眼睛那樣明亮,像是有星辰住在裡麵。
沈逸徹底僵住,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怒道“你搞什麼?!你瘋了?!”
他不明白宿清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他覺得自己也瘋了,被個男人親了,他沒覺得惡心,反而莫名心疼。
宿清說“我沒瘋,不就沒時間麼,那就不談戀愛了,我查了查,你們這種人應該會比較喜歡及時行樂?”
沈逸看著他那身新衣,終於明白過來,徹底被氣笑了“我不是那樣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被宿清再次堵住了唇。
沈逸想推開他,卻淪陷在他的眼睛裡。
他的眼睛裡有不染纖塵的孩童般的天真,也有曆經滄桑後的返璞歸真,乾淨又熱烈,虔誠又篤定,明明什麼都不會,偏偏讓人欲|火焚身。
沈逸有一秒忘記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