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遲不確定她是不是每個夜晚都這樣。
畢竟今天特殊。
盛星重新躺回去,略帶無奈道“找不到的,電熱毯和熱水袋,奶奶都藏起來了,屋子裡外連第二床被子都找不到。”
江予遲頭疼。
這老太太是存心的。
江予遲輕吸了口氣,朝盛星靠近了點兒,不似夏日那般隔得遠,屬於盛星的味道點點浸染在空氣裡。
“困不困?不困三哥去打熱水,你泡個腳,穿雙襪子再睡。”江予遲思忖著,想起以前幼貓兒似孱弱的盛星,問,“冬天手腳都涼?”
盛星翻身,麵對著江予遲,黑暗中他的麵龐不清晰,但能感受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她搖搖頭,說“不用麻煩了,一直都這樣,一會兒我就能睡著。”
江予遲半坐起身,將毯子一側折疊,都蓋在盛星那一邊,話在舌尖滾了幾圈,還是說出了口“三哥身上熱,離近點兒。”
盛星藏在被子的腳蜷縮起來,慢吞吞地朝江予遲靠去,待那抹冰冷試探般地觸到微燙的皮膚,她偷偷彎了彎唇。
江予遲頓住,語氣微沉“冷也不說。”
盛星小時候就這樣,冷熱不知道說,吃撐或者餓了也不說,那會兒從樓梯摔下來甚至不知道哭。
江予遲認識盛星那年十歲。
他和盛霈打小關係就好,那個夏日,盛霈貪玩,趕不及回家給摔斷手的盛星喂飯,於是哄騙江予遲去。
江予遲那會兒脾氣差得很,唯獨對路邊的貓貓狗狗有點兒好臉色。盛霈騙他,家裡的小奶貓等著他回家,不然就得餓死了,臨走前告訴他,小貓兒叫星星。
一踏進盛家院子,江予遲就瞧見了蹲坐在台階上的小姑娘,眼睛很亮,小臉蒼白,手還壞了,黑白分明的瞳仁看過來的時候顯得有些可憐。
江予遲問她“星星呢?”
小姑娘仰著小臉,乖乖地應“我就是星星。”
這飯一喂,就是一整個夏天。
從蟬鳴的盛夏到梧桐大道滿地金黃。
一晃眼,十七年過去了。
江予遲這一晃神,盛星已蜷著身子貼到他身側,額頭輕抵著他的腰腹,輕聲道“三哥,現在不冷了。”
江予遲抬手,輕揉了揉她的發,低聲道“睡吧,三哥在。”
盛星很不同,這是年少時形成的認知。
江予遲從來沒見過那麼古怪的小姑娘,她小心又乖巧地在盛家生存著,對著前頭兩個孩子都疼愛的夫妻,並不喜歡盛星。
而盛星,也隻是裝得乖巧罷了。
實則心眼小又記仇,對人充滿戒備。
江予遲從沒拆穿過她,假裝不知道,保護著小姑娘的尊嚴,直到現在,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去。
她想讓他看到什麼樣子,那她就是什麼樣子。
晨光熹微,天際泛出魚肚白。
多年的生物鐘讓江予遲準時醒來,胸前壓著一顆沉沉的腦袋,手臂被人緊緊抱在懷裡,下半身更是被纏成麻花。
盛星睡相並不好。
這一點,盛星知道,江予遲也知道。
每每兩人同床,江予遲夜裡要給她蓋數次被子,起來時把人蓋嚴實了才去晨跑,回來她身上的被子又掉落大半。
可今天這樣,江予遲忽而歎了口氣。
他不知這正人君子的模樣還能裝多久,無奈地彎了唇,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盛星塞進被子裡,再用厚厚的毯子壓住她,讓她不能亂動。
臥室內光線昏暗。
江予遲俯身,用手背輕貼了貼盛星的臉。
熱乎乎的,她睡得很香,後半夜整個人都睡暖和了。
又看了盛星一眼,江予遲準備出門晨跑,順便和他家那個老太太談談心,免得這兩個月都得這樣過。
江予遲下樓時,老宅裡安安靜靜的。
連傭人們都還睡著。
他這是在部隊裡養成的作息,每天十公裡晨跑,不論雪天、雨天,都沒斷過。實在有不可抗力,也得找時間補回來。
凜冬冷冽,清晨尤其冷。
穿著黑色衝鋒衣的男人獨自跑在無人的巷道中,側臉瘦削,下頷沒入衣領,沒什麼表情的臉看起來很冷淡。
綿延的戈壁隨著他行進的路徑蜿蜒,直到沒入寂寥廣闊的沙海中。
江予遲跑了半段,才將心底的躁動壓下。
昨晚在他的意料之外,本想等到三年之期,他和盛星的婚姻事實公開,可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打斷了他的節奏。
早上七點。
江予遲推開自家大門,還沒走進院子,手機先響了,是盛星經紀人打來的,這樣的情況少見,他瞥了眼樓上臥室的窗口,停住腳步,接了電話。
那邊經紀人言簡意賅“江先生,星星休息,不讓我找她。昨晚你來接她在停車場被拍到了,沒拍到臉,放料的人和星星有競爭關係,李疾勻的新電影在選角,他和星星是多年好友,這波料說沒直接說選角的事,隻說了李疾勻和星星可能在戀愛。”
江予遲神情莫測,安靜地聽完了經紀人的話。
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他們認識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