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又躺回沙發上,神色平靜,雙手交疊放在小腹,用一副要出家的狀態道“姐,我們今晚出去喝酒吧?自從三哥回來,我好久沒喝痛快過了,每天都準時回家,初一十五還得去老宅,躺在一起他還沒個反應,就跟和尚似的。”
盛掬月“”
她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記得和三哥說一聲,我可不想最後他來找我麻煩。”
江予遲以前看起來對什麼都不上心,說起話來繞著彎,沒人能從他那兒占到便宜,這倒是和盛星挺像。盛掬月沒什麼耐心和江予遲打交道。
盛星撇撇嘴,小聲嘀咕“今天不想理他。”
她還在生氣呢,可沒辦法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盛掬月拿盛星沒辦法,斟酌著給江予遲發了條短信[三哥,今晚星星睡我這兒,明天送她回去。]
這會兒江予遲或許在忙,沒回複。
盛掬月鬆了口氣,她還真怕他刨根問底。
盛星身份不便,平日裡常去的酒吧就那麼幾家,隱秘性極高,還常能遇見圈裡的人,彼此打個招呼就當沒見過。
二樓卡座。
盛星一口喝掉一個子彈杯,張嘴咬了口青檸檬,龍舌蘭特殊的香氣蔓延開,她輕舒了口氣,視線虛虛地落在底下舞池。
盛掬月明天還要上班,可不陪盛星胡鬨,點了杯莫吉托,翠綠的薄荷浸在最底,酒液泛點氣泡,她隨手撿了幾粒雞米花,問“下個月就進組了?”
“嗯。”盛星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就在洛京底下的一個縣城拍,有點兒偏。你要來先聯係我。”
這三年,但凡盛星在洛京,盛掬月每隔半個月就得去看她一趟。兩人都知道這是為什麼,卻從沒提起過這個話題。
許是此時氣氛特殊,盛星忽而輕聲喊“姐。”
盛掬月“嗯”了一聲,等著盛星開口,她從來不是話多的性子,也沒什麼耐心,唯獨對這個妹妹疼愛有加。
盛星側頭盯著盛掬月,道“你知道的,我沒怪過你和哥哥瞞著我。那時候,我隻是生氣你們一起離開我。”
“星星。”盛掬月神色微微黯淡,低聲說,“我和哥哥隻是隻是一時間沒辦法接受,事實太過荒謬。我們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對他們有所期望,但那年”
盛掬月有著異於常人的記憶力。
那年她十五歲,她甚至記得那天早上牛奶的溫度、天空有幾朵雲,記得自己是怎麼麵無表情地和盛霈說,想去抓蚯蚓。那時候她對生物課裡的內容充滿好奇,但又不敢一個人去,盛星年紀比她還小兩歲,唯一的選擇就是盛霈。
盛霈雖然渾,但對著妹妹算得上百依百順,說去抓蚯蚓就去。兩人蹲在花叢間,身影被灌木叢遮擋,動靜又小,匆匆走進花園的人竟沒發現裡麵還有兩個孩子。
“陳大哥。”
是盛媽媽在說話。
另一個男人踟躕半晌,問“星星還好嗎?”
盛霈和盛掬月對視一眼,默契地停住動作,透過枝葉間隙朝外看去,花園裡站著兩個人,那男人他們從沒見過。
“你們不該送她回來的。”
她的聲音冷淡,似乎口中的孩子和他毫無乾係。
男人歎了口氣“她得了急病,聯係不上你,總不能看著孩子白白沒了性命。當年,覺鹿大師的話不一定是真,你陷得太深了。”
“我陷得太深?大師說我這一胎是女,母女親緣淺薄,我若不送走她,這個家必定支離破碎,我是為了整個家!”平日裡溫和的女人咬牙切齒地說著話,“她回來後,月亮和阿霈都和我疏遠了,再往後怕是頭兩個孩子都要失去!”
“大師說的話都成真了,這還是我陷得太深嗎?”
盛霈和盛掬月腦袋都嗡嗡的,渾身僵硬。
回想起來,這些年的事都有跡可循。在盛星回來前,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隻記得那年媽媽確實有大半年都不在家裡,盛星回來後,家裡說妹妹身體不好,適應不了洛京的環境才養在外麵,他們竟也信了。
可事實,竟荒謬至此。
盛星的人生,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
僅僅是因為四個字親緣淺薄。
盛掬月神色冰冷,眸光觸到盛星時眼底才有了暖意,她握住妹妹的手,低聲問“姐姐一直不敢問,小時候苦嗎?”
小時候?
盛星想起黑暗的地窖,冰涼的河水,臟臟狹小的角落,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到身上的竹枝,她掩住眸光裡的情緒,對盛掬月彎了彎唇“還好,不苦。”
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盛星起身去洗手間,盛掬月收到江予遲的回複,又開始頭疼,專心想著怎麼解決這個麻煩,沒注意一個男人從她們邊上的卡座起身,朝著盛星離開的方向走去。
洗手台邊,水流如瀑般衝刷下來。
盛星俯身用冷水撲了兩把臉,呼吸急促,水滴像淚水似的沾在濃密的眼睫上,她像是支撐不住似的扶上水池,指骨泛著白。
“姐。”
低冷的男聲像是一把利器劃破沉靜的空氣。
陳漱站在幾步之外,藏在褲兜裡的手緊握成拳,耳邊還回響著那輕輕的兩個字,她說不苦。
盛星倏地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