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漱輕聲喊。
就像小時候,在漆黑的地窖裡,他也是這樣,依偎在她身邊,很輕地喊她“姐”,告訴她,他會很快長大,會保護她。
盛星沉默半晌,忽而道“錄了視頻,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的生活會發生改變,有的是機遇,有的是陷阱,你會承受更多的目光和更高的期待。”
陳漱沒有遲疑“我想讓他們知道。”
“什麼時候要?”
盛星終是心軟,終是貪戀幼時的一丁點兒溫暖。
陳漱輕咳一聲,莫名心虛“今天就要。”
盛星“”
這臭小子心眼還挺多,硬生生撐到最後一天來問她。
江予遲始終安靜。
他隱在一邊,悄無聲息地觀察著盛星,將她所有神情變化都納入眼中。她和那人的關係非同一般,態度微妙,她接受似又抗拒。
掛了電話,盛星看向江予遲,欲言又止。
江予遲輕挑了挑眉,問“有話和三哥說?”
片刻後,江予遲拉遠距離,舉起手機,對準盛星,將她框在小小的畫麵內,她的眼眸似透過鏡頭望向他。
山林秀美,卻不及畫中人清豔。
眼眸盈潤,肌膚欺霜賽雪,眉眼間皆是靈動。
盛星對準鏡頭,瞬間進入了營業狀態,她淺淺地笑了一下“大家好,我是陳漱的姐姐盛星。我很少看綜藝,前陣子才知道他瞞著我參加了節目,知道他收獲了很多人的喜愛,謝謝你們。陳漱,這些喜愛來之不易,希望你不辜負自己,不辜負這些愛意,姐姐祝你得償所願。”
江予遲神情平靜,在聽到陳漱兩個字時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她最後一個字落下,他按下停止鍵。
“好了。”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盛星沒多想,跑過去將視頻看了一遍,忍不住誇自己“原相機拍都這麼美,我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江予遲嗤笑一聲,大掌在她腦袋上蹂躪片刻“走了。”
盛星匆忙加了陳漱微信,把視頻發給他,小跑著跟上前麵的江予遲“三哥,怎麼往右邊走,那爺爺不是說塔還在修嗎?”
“跟上。”
他懶懶地接了一句。
江予遲雖然走在前麵,但步子邁得卻不快,等著身後那陣腳步聲跟上來,心裡冒出點兒來不耐的燥意來。
她暗戀的人究竟是誰?
可惜那些年盛掬月和盛霈都不在,盛星對他人防備心重,想來不會輕易和彆人說,想來想去似乎隻有經紀人知道。
想到暗戀兩個字,江予遲又有點兒不爽。
在他不知道的歲月裡,盛星悄無聲息地喜歡這個人許多年,甚至至今都可能無法忘懷,這個事實讓他堵得慌。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陣,古塔的身形逐漸顯露在眼前,隱隱有人聲傳來,盛星微怔,凝神聽了片刻,忽而道“三哥,我好像聽到姐姐的聲音了。”
江予遲回頭看她一眼“帽子和口罩戴好。”
盛星身份不便,她和盛掬月極少在外見麵,尤其是工作場合,她不想給盛掬月平靜的生活帶去煩擾,但臨近進組,她確實想念姐姐。
盛星不由睜大眼睛“真是月亮?”
江予遲點頭“一塊兒吃個飯。”
“在這兒等我。”江予遲往前走了幾步,半道停住,忽而轉身,“一起去,擔心就藏在我身後。”
盛星眨了眨眼,戴上口罩,小跑到他身邊。
盛掬月看到江予遲和他身後的人時,還有點兒愣,那人雖然藏得嚴實,隻露出個腦袋往她身上瞧,但她怎麼會認不出來這是她妹妹。
“三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盛掬月放低聲音,看向他身後的盛星,盛星雙眸微亮,衝著姐姐笑。
江予遲指了指天,往盛掬月身後掃一眼“天氣好,來爬山,順道看看你。三哥帶了飯,一起吃?”
原本搭建寺廟的地方建了平房,他們在這兒呆了幾個月,總要有個休息的地方,那兒還有個小食堂。盛掬月的兩個同事上了年紀,性格沉穩,見到來人並不多看一眼,隻提醒她這裡不急,放心去。
盛掬月和同事道了謝,帶著兩人往食堂走,低聲道“這兒的活快完了,食堂的大師傅昨天剛走,這兩天我們都吃盒飯,食堂沒人。”
江予遲微微頷首,側開身,和盛掬月隔了點兒距離,好讓姐妹倆說話。盛星趁機小跑著從江予遲身後鑽到盛掬月身邊,悄悄喊“姐。”
盛掬月那清冷的眉目間顯出點笑意來,不著痕跡地瞧一眼身後的江予遲,輕聲問“最近和三哥還好嗎?”
盛星微皺了皺鼻子,嘀咕道“就這樣。”
本來是挺好的,哪兒知道又多出個暗室來。
盛掬月沒多說,帶著兩人進了食堂。
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個大圓桌,還挺簡陋,平時他們就在這餐桌上一塊兒吃,這會兒就他們三個人,看起來倒是有點兒冷清。
餐桌上,姐妹倆低聲說話,江予遲也不吱聲,偶爾說一兩句,快速吃完就出去了,留她們兩人。
盛掬月倒是頭回吃到江予遲做的菜,還有點兒詫異,她這三哥平時看起來漫不經心的,沒想到廚藝還不錯,看了眼門口,問“特地過來的?”
盛星搖搖頭,小聲道“要進組了,有點兒悶,三哥就說帶我出來玩兒。我也是才知道他帶我來看你。”
“那怎麼還悶著張臉?”盛掬月無奈,小姑娘在外頭總是一本正經的成熟模樣,在她這兒還是當年的小妹妹,“都要進組了,有事兒彆悶著。”
盛星咬著筷子糾結片刻,點點腦袋“嗯。回去就問他。”
吃完飯,他們沒在這兒多留,畢竟盛掬月還有工作。因為見了盛掬月,盛星還挺高興,一路腳步輕快,時不時轉頭衝著江予遲笑。
江予遲瞥見她明媚的笑顏,堵在心口的氣倒是漸漸散了,至少她這一年隻對他這麼笑。對著彆人都是客氣、疏離的模樣。
古塔在山腰,他們繼續往上走。
山間清涼,出了汗也不覺得熱,蔥鬱的林間風自由來去,繞過盛星和江予遲,將兩人的私語藏入一片翠綠中。
上山的路總是格外難。
約莫兩個小時,即將到達山頂,盛星已有些體力不支,她停在最後一段路口,喘著氣看向江予遲“三哥,我得歇會兒。”
這兒沒台階沒石頭,盛星隻能撐著樹緩會兒。
江予遲拿下背包,在盛星跟前蹲下,拍了拍肩“到三哥背上來歇。這裡路不平,先上去。”
盛星的視線悄悄地掠過他的肩頭,調整著呼吸,說“不用了吧。”
說著,一雙枝蔓似的手已經纏上了江予遲的脖子,上半身熟練地往上一趴,順便舒服地歎了口氣。
江予遲“”
他似笑非笑“招兒還挺多。”
盛星全身放鬆,懶洋洋閉上眼,哼哼道“這山太高了,怪不得我。在家蹲著骨頭都要散了,還不如鬆球過得舒服。”
她的唇畔貼在他的耳側。
紅唇一張一合,刮擦過頸後的皮膚,溫熱的吐息在涼風中像一簇幽幽的野火,悄無聲息地鑽入他的體內。
江予遲喉結微動“以後常帶你去玩兒。”
盛星晃了晃小腿,以示同意。
最後一段路不長,江予遲卻走得格外慢,恨不得能在路上寫出一篇八百字作文來。盛星閉著眼,倒也沒發現,隻覺得他像是在平地上走。
到了山頂,盛星還不想下來,就趴在江予遲背上往遠處眺望。擁擠的城市和遼闊的昆羔戈壁映入眼底,矗立在城市中心的龐然大物在此刻顯得無比渺小。
山頂遼闊,漸凶的風貼著兩人而過。
盛星輕吸了一口氣,正想叫江予遲放自己下來,餘光一晃,瞥見頭頂漸漸暗沉的天空,瞧了一會兒,臉色愈發古怪,忍不住發問“三哥,你看這天,是不是不太對勁?我說剛才路上怎麼沒陽光,好像要下雨了。”
江予遲抬頭看,不消片刻,說“我們現在下山。”
也沒有要放下盛星的意思,就這麼背著她往回走,步伐快了不知多少,盛星嚇得趕緊摟住他的脖子。
天公不想作美的時候,怎麼著都美不了。
不到山腰,沉沉的雲已籠罩了山頭,暴雨忽如其來,毫無預兆,大雨直刷刷地衝入山林,雨幕像霧氣般散開。
江予遲脫了衝鋒衣蓋在盛星腦袋上,道了聲抱緊,加快速度往山下走。盛星暫時也沒淋著雨,被罩在黑漆漆的衣服裡,還覺著挺安全。
她喜歡這樣的時刻。
天地間隻有他們兩人。
不念過往,不憂未來,隻有此刻。
“星星,淋著了嗎?”
江予遲回頭,短促地問了句。
盛星默默摟緊他的脖子,往上靠,聲音隔著衣服,有些悶“沒淋著,三哥你注意點兒路,彆那麼快。”
江予遲怕嚇著盛星,放緩了速度,將到山腰時,遠遠的,江予遲和盛星都聽見了盛掬月的喊聲。
盛星從衝鋒衣裡探出腦袋,才剛重見光明,還沒找見盛掬月,男人忽然鬆了一隻手,手掌往她腦門上一拍,重新把她塞回去。
江予遲輕斥“老實點兒!”
盛星“”
盛掬月撐傘將兩人帶回了休息處,原是想等雨小點兒,結果雨非但沒小,還帶來一個壞消息,暴雨衝刷導致本就搖搖欲墜的山石崩塌,堵住了下山的路,估計明天才有人來通路。
盛掬月頓了頓,對著兩人道“走廊邊上的浴室有熱水,二樓最裡還有一間空房,隻能住一晚再走。盒飯已經送到了。”
一場暴雨,江予遲幾乎渾身濕透,盛星隻淋濕了點兒褲腿。山裡氣溫迅速下降,盛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江予遲沒猶豫“先去洗澡。”
盛掬月點頭“星星穿我的衣服,三哥的我去問同事借一套。”
不等盛掬月帶路,江予遲一把攬過盛星上樓,怪著急的,瞧著渾身濕透的人倒是像盛星。盛掬月沒在這會兒跟上去。
天暗得很快。
盛星和江予遲下樓時天已黑透了,外頭狂風暴雨,幸而盛掬月他們的修複工作已完成得差不多了。
這平房裡共五個人,吃完飯湊在一起居然也能聊,江予遲和那兩個年紀大的聊得還挺好。盛星就安心縮在角落裡,和盛掬月說悄悄話。
盛星偷偷戳她腰,悄聲道“姐,晚上我和三哥睡。”
盛掬月斜她一眼“我可沒想和你睡。”
盛星“”
話題過後,熱鬨漸漸過去。
盛掬月的兩個同事先回房睡了,她也不甘落後,起身左右各看一眼“晚上氣溫低,這兒沒空調,被子蓋暖和點兒。”
說完,盛掬月利落地走人。
餘下盛星和江予遲。
盛星對著江予遲眨了眨眼,問“三哥,我們回房嗎?”
換做老宅、彆墅,江予遲有數種方法讓盛星先睡、先回房,在這裡卻不行。山間多意外,更不論這兒還有陌生人,他不會把盛星一個人丟在房間裡。
江予遲眼睫輕動,看向盛星“你走前麵,我關燈。”
盛星瞧著還挺開心,蹦躂著往樓梯上走,走到轉彎處回頭看他一眼,也不說話,隻是想看他。
江予遲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裡。
第二次確信,他有機會觸到盛星的心。
第一次,是看到她的那條微博。
她說,她嫁給了喜歡的人。
僅剩的空房在二樓右側。
廊內被雨水侵占,地麵潮濕,冷風帶著雨滴卷入無人的通道,隨著一聲輕響,樓裡徹底陷入安靜。
江予遲和盛星進門。
同時望向房裡唯一的床。
一張單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