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遲告訴自己,今晚過後,再也不囿於那些令人嫉妒、生羨的時光。他們還有漫長、明亮的未來,過去的都已過去。
淩晨兩點,盛星迷糊著睜開眼。
客廳內亮著盞幽幽的小燈,昏黃的光打在木質地板上,帶出一片淺淺的影。圓桌旁,男人的身影映在乾淨的落地窗上,顯出幾分寂寥。
混沌和空白後,盛星漸漸清醒過來,看了眼時間,時針堪堪過二。那男人喝得投入,酒瓶幾乎空了,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朝他走去。
“三哥?”盛星遲疑著喊,拿過酒杯,將空了的酒瓶放到地上,輕托起他的臉,“怎麼喝了那麼多,醉了?”
微闔著眼的男人動了動,抬眸朝她看起來。
幽暗的眸沉沉地注視著她,半晌,忽而抬手,伸手將她拽入懷中,唇貼著她的耳畔,低喊“星星。”
醉酒的男人理智殘存不多,盛星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他熱乎乎的身體“嗯”了聲。聽到回應後,他像是得了什麼獎勵般,不斷喊“星星,星星。”
“我在呢。”盛星拍拍他的背,靜了片刻,問,“三哥,你醉了嗎?”
江予遲應得很快“沒有。”
盛星“”
她頓了頓,試探著問“你記得自己結婚了嗎?”
“盛星是我老婆。”江予遲似有不滿,語氣還有點兒嗆人,“我結婚了,結婚三年,和我的星星。”
盛星糾結了一會兒,這應該是沒醉吧?
她輕咳一聲“你要是沒醉,我和你說件事兒。聽到了嗎?”
江予遲輕吸了口氣,她的味道鋪天蓋地地砸下來,令他目眩神迷,隨口應了聲,又把人抱緊了點兒。
“我吧,那個時候,咳。”盛星想起十六歲那會兒,還有點兒不好意思,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離家出走那七天,其實一開始,我沒想躲到船上去。我離開家的第一個念頭,是去找你,等到了機場,我被這個念頭嚇到了。不是去找哥哥或是姐姐,而是去找你。於是,我讓司機掉頭,隨便找了個路口下車。我總是不能去很多地方,公共場合、人多的地方,都不能去。”
“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無處可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
之後,盛星去便利店買了一堆零食和吃的,一個人去了盛家以前的船廠。外公曾牽著小小的她,和她說,船是怎樣做成的,怎樣乘風破浪。
他說,星星要當個勇敢的姑娘。
盛星躲在船裡,沒掉一滴眼淚。
餓了就吃,吃飽了繼續發呆,累了就睡。日升月落都與她無關,她隻想躲在這裡,仿佛隻要不出去,她的世界就不會崩塌。
“直到,你來了。”盛星側頭,臉頰貼上江予遲微燙的側臉,“你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很生氣,凶我、罵我,還吼我,你從來不會這樣的。”
“但我卻不怕你。”
江予遲或許永遠都無法理解她那時的感受。
那一瞬間,盛星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心臟開始跳動,眼淚簌簌落下,難過和委屈的情緒湧上來,她卻不再無處可去。
她躲到了他的懷裡。
說著,盛星眼睛有點兒酸,細聲細氣地說“我十六歲就喜歡你了。見不到你,聽不到你,但就是喜歡你。”
男人收緊了抱著她的手,輕聲說“喜歡我讓你難過了。”
盛星抿唇,垂著眼,小聲道“有時候。我就是很愛亂想,又找不到你,不能親口問你,我就一個人難過。”
江予遲頓了頓,忽而抱著她起身,動作很慢,卻很穩,直到兩人躺在床上,他才很輕地親了一下她的眼睛,低聲道“晚安,星星。”
許是他的懷抱溫暖,被子柔軟。
盛星很快有了困意,意識徹底消失前,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不等再想,睡意席卷,她沉沉睡去。
早上六點,生物鐘準時叫醒江予遲。
他微蹙了蹙眉,一向清醒、理智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幾分鐘後,記憶回籠,他昨晚喝醉了。
盛星呢?
江予遲側頭,邊上空著,她不在。
剛想下床去找人,門口傳來點兒動靜,他一頓,盛星端著碗湯進門,見他醒了也不意外,隻是往床上瞧了一眼。
“醒了?”盛星放下湯,戳戳他腦門,“大晚上的,喝這麼多乾什麼?”
江予遲捉住她的手,嗓音帶著睡醒後的啞“你扶我上來的?”
江予遲多年沒有宿醉的體驗了,回想昨晚,記憶隻停留在他獨自坐在桌前,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後盛星朝他走來。
後麵發生什麼了?他竟想不起來。
盛星頓了頓,露出點兒古怪的神色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
江予遲“記得自己喝酒了。”
盛星站直身子,雙手環胸,問“然後呢?”
“”
江予遲難得有這樣的時刻,緩慢回憶著,斟酌著該怎麼回答,但任憑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我忘了,星星。”
他如實說。
盛星沉默片刻,嚴肅道“然後,我把你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