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星!
十六個小時前。
早上八點,江予遲出門。
十月的落星山已完全入秋,庭院中飄散著枯澀的落葉,嬌貴的花兒已蔫巴巴地垂下了頭,山中晨風簌簌,瞧著莫名有些冷清。
一襲風衣的男人神情輕鬆,徑直走向車邊,開門上車,剛啟動車,手機忽而開始震動,瞥了眼,是鯊魚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凜冽的風聲呼嘯而過。
風聲裡和著沉重的呼吸聲。
江予遲頓了頓,喊“鯊魚?”
“遲哥。”鯊魚的聲音很沙,幾乎是艱難地說著,“半小時前,蜂鳥轉監獄,路程開出去一半,他逃走了。哥,他跑了。但我們立即封住了寧北的出入口,他一定逃不出去。”
江予遲神色微凝,他幾乎瞬間就想起了大嫂帶著漢山在西北,迅速道“馬上聯係大嫂,她和漢山在寧北參加紀念活動!”
就這麼一會兒,江予遲腦中已閃過數個念頭,他想起盛星,想起大嫂和漢山,想起遠在西北的鯊魚,最後想起蜂鳥。
蜂鳥的目的是什麼?
他想要什麼?
寧北把守嚴密,蜂鳥絕對逃不出去,被找到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逃出去隻有一個可能性,為了引他過去。
紀念活動和他轉獄的時機太過相近。
這是巧合嗎?
恐怕不是。
江予遲猛砸了下方向盤,蜂鳥一開始打得就是這個注意,用大嫂和漢山引他去西北,可他卻現在才想到!
事發突然,江予遲顯然不能在此時去滬上找盛星。和西北方麵聯係後,又約莫過了一小時,鯊魚傳來了最壞的消息——漢山失蹤了。緊接著,有通話請求轉到他手機上,找他的是這一次抓捕蜂鳥的行動組隊長。
隊長言辭懇切“江隊長,我知道你已退役,暫且我容許這麼稱呼。蜂鳥劫持了漢山,要求見你,你們當年的恩怨我們都清楚。這一次他的目的是你,很明確,但我們不能就這樣輕易讓他見你,你”
“漢山在他手上?”江予遲淡聲打斷了男人的話,“他既然要求見我,一定是留了什麼話。他說什麼了?”
寂靜了片刻,隊長低聲說“他說,當年你大哥給你留了話。”
江予遲倏地扣緊手機,眸光冷下去,道“你告訴他,我明天就去見他,要求是放了漢山,用我去換漢山。”
“江隊長,你我都明白,他就是要報仇!”隊長的言辭忽然緊促起來,“我們可以製定計劃,嘗試救出漢山!你現在和漢山一樣,是需要我們保護的普通民眾!”
江予遲垂著眼,聲音毫無情緒“漢山是烈士家屬,而且大哥給我留了話。如果你有百分百的把握,也不會給我打電話。隊長,我有把握全身而退。明天我到寧北,到時候具體怎麼執行,聽你的。”
事已至此,他們都明白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什麼。更何況,江予遲之所以是江予遲,是由年年歲歲的功績累積而成的,在西北,沒人會不相信江予遲。
隻是,此時江予遲在洛京。
他不僅是江予遲,他也是盛星的丈夫,是她的愛人。
冷清的秋風如無形的手,撥動整座落星山,樹群如浪潮般向一側湧去,可江予遲卻無意去聆聽這陣陣鬆濤。
他獨自在庭院中,無聲注視著山頭,許久許久。
沉默的背影顯得寂寥又清冷。
江予遲想,他該怎麼對盛星說——他要用自己的命去換漢山的,怎麼能對盛星說出這樣的話,讓她擔心受怕,讓她等他。
他的星星,從小就在等。
小時候,她等著爸爸媽媽去接她,再大一點兒,她等著爸爸媽媽能夠愛她,之後她又在等,等他回來,等他說。
其中有大半,她都沒等到。
可他又怎麼能什麼都不說。
就這麼一次,讓他賭這一次,江予遲想。
他會在盛星發現之前回到洛京,去到她身邊。
下午,江予遲見了律師,妥善安排了可能發生的一切。臨出發去滬上前,他回落星山,進盛星的房間,摘了其中一塊牌子帶在身邊。
出發時,洛京也下了雨。
秋雨帶來寒意,冬日的氣息緩慢籠罩大地。
夜裡這一路,江予遲整個人冰冷而僵硬,直到進入滬上,他開了熱空調,體溫漸漸提升,情緒漸漸緩和。可見到盛星那一刹,他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倒塌,又開始重塑。
他隻想這樣安靜地擁著她。
眼前的年糕湯溫熱、柔軟。
熱氣升騰,模糊了盛星的麵龐。
江予遲平靜下來,注視著對麵托腮正在瞧他的女人,那雙如湖水一般的眸,眨巴著從他麵上晃過,看起來美好而珍貴。
“不好吃嗎?”她鼓鼓腮幫子,撩起頭發,湊過腦袋來聞了一下,嘀咕道,“聞起來還挺香的,應該比上次好吃才對。”
江予遲垂下眼,低聲應“好吃。等我回來,還想吃星星做的年糕湯。”
盛星身體前傾,下巴微昂,晃了晃小腿,趾高氣昂“要看你表現。我可是不輕易下廚的。”
“當然。”
江予遲彎唇笑起來,眉眼疏散而柔和。
盛星望著他似藏了千言萬語的眼眸,頓了頓,終是沒將那句話問出口。她不敢問會不會有危險,怕自己一旦問了,這話就成了真。
喝過年糕湯,江予遲收拾廚房,盛星去卸妝洗澡。
盛星出來時,那男人已半倚在床頭,低垂地眼,拿著她的劇本看,見她出來便自然關了大燈,隻留了一盞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