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妃!
馬車絕塵而至。遠望三軍,帥旗飛揚,將士肅穆成陣,銀色盔甲映射日光,為眾人披上一層聖輝。常何將柳折送至近處不再前行,看樣子並不打算在眾人之前露麵。柳折從轅上解下一匹駿馬,翻身而上。跟常何道一聲彆,朝著陣前奔馳而去。
柳折與李世民對上視線,二人不須多言已互知萬事妥善。柳折注意到李世民麵上淤紅,時間地點卻來不及多問一句。李世民右手勒馬,左手撫劍。“出發!”低沉有力的聲音,遠遠送至全軍。各陣帥旗立杆而起,雄渾翻飛。角號奏響,金鼓齊鳴。車動兵行,轟轟隆隆的聲響鈍鈍擊入耳膜,萬人心臟隨著行軍腳步穩穩跳動。
篝火燃燒,偶爾發出“劈啪”的木結爆裂聲響。十萬士兵行軍一旬又半,主力終於全部抵達高墌城地域。軍令傳來,命三軍在離高墌二十裡處就地駐紮,生火做飯。
重重障障的帳篷一一設起。正中一間主帳燈火通亮。眾人圍在幾案前研究作戰圖紙。“大家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出來。”李世民掃視眾人。大家皆是凝眉思索。柳折遠遠端坐在茶桌旁,看著案幾前一幫人。一個副將率先開口,“秦王!依屬下看,不如再撤軍二十裡,命將士以逸待勞。等薛仁杲沉不住氣發兵,我們弄清敵人底細實力再戰不遲。”唐儉一口否決,“絕對不可!無故撤軍是大忌。先自退兵隻會折了士氣。而且如今我軍無以為屏。若是薛仁杲大肆進攻,即便借此弄清其實力也毫無意義。”長孫無忌在旁點頭,不讚同副將提議。
那副將被唐儉一語點破,麵色一窘,不再作聲。李世民一言不發,已經是表明了態度。屈突通沉默片刻,竟看向柳折,一臉鼓勵。李世民也隨之看來,柳折用詢問的目光看去,屈突通微微頜首。
柳折隻好放下茶盞,思慮片刻開口,“高墌城處高向陽,薛仁杲必定會霸守此城。唐軍雖沒有屏障拒敵,卻不失為一件好事。軍無常形,才能克敵製勝。”眾人紛紛轉身,注意聽著。長孫無忌深沉看向柳折,眼神不可捉摸。
“我軍與其戰之地不可知,則其處處設軍多加防備。多防則兵散,兵散則寡。”柳折緩緩說著。李世民接口過去,“寡者,備人者也;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唐儉略一沉吟,眼中滿是激賞,慨然說道,“好主意!如此我軍隻需不定時偷襲,令其不得不四處防備,然後趁其疲憊之時找個弱點攻擊!化不利為利。”唐儉看著柳折,“想不到此般主意竟出自一個女子之口,見識了。”
柳折搖頭,“略抒己見,紙上談兵而已。真正實施攻城之時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到時戰場權衡應變還是……”柳折和眾人不約而同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勾起唇角,帶了絲危險氣息,“在此之前,還有一事,截其糧道!”眾人都默契地笑起來。柳折不經意抬眼,正好與李世民對上視線。李世民眼神忽然變得溫柔似水,柳折想起何千,表情有些冷淡地移開視線。
接下來幾日,李世民和幾名大將整天神出鬼沒。李世民開始頻繁地夜半時分率兵出擊,有時趁著正午故意命人開火做飯,待炊煙嫋嫋升起,敵軍探子放鬆警惕。李唐大軍的鐵騎突然破空而出,給予薛仁杲強而有力的打擊。如此反複幾次,薛軍不堪其擾,又怕城池失守,隻好全方位戒嚴,並不時派小規模軍隊出擊。如此僵持七日有餘。
輕風徐來,空氣清新得如同撒了一把薄荷。昨夜天空悶嘔了些雨水,早上竟然雲消霧散十分清爽。宵雲朗日,已是晴空萬裡。羅成率領一百五十一騎絕塵而來,氣勢浩浩桑桑。盔甲謔謔,銀槍鋥鋥。鐵蹄過處,地上留下深深印記。柳折正看藥典,聞聽戰馬嘶鳴,出帳去看。
羅成看到柳折,黑曜石般的眼瞳閃閃發亮,對她朗然一笑。然後翻身下馬往主帥帳大步走去。李世民已在帳前等候。羅成抱拳於胸,“稟秦王!薛軍糧草已儘數截獲,另全殲敵眾。糧草已囤積同沙州,隨時可以補給我軍所需!”李世民讚賞地笑著,“做得好!此次回長安,定軍功勳綬重加!”“謝秦王!這一百五十一騎是家父相贈,不知秦王願否留下。”李世民望向肅穆待立的一百五十一騎,他們武器皆是紅纓銀槍,個個精壯無比,有凜冽殺氣暗自蘊藏,絕看得出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李世民說,“尊父鼎力相助,李世民銘感在心。代我向尊父道謝!”
柳折不得不承認,權謀籌劃是李世民的強項。他發兵前就派了羅成繞至後方阻截薛仁杲糧道。為防打草驚蛇,隻派了羅成一人,由他從羅家所據涿州地界引了鐵騎前往阻擊。
羅藝護子心切,一下撥了三百精騎跟隨羅成前往。羅成對他爹如此興師動眾心存激動之餘,實在覺得率領三百羅家軍阻擊一個運糧隊有損形象。軟磨硬泡之下,羅藝終於同意羅成,人數減半。最終點兵之時,竟是一百五十一人。一問之下,羅藝說出一句令羅成絕倒的話多加一騎,比你要求的多了一人一馬。還是你爹我贏了!哈哈哈哈……!!
“什麼?!糧草被劫?!是哪個王八蛋劫了?!”薛仁杲身穿緊身胡服,腳蹬黑色鹿皮獾毛靴。他暴戾地吼叫著,將手中圖紙“砰”地扔在官吏臉上。
地上跪著的官吏一個瑟縮,顫抖著說,“來人皆著黑衣,不知其底細。隻知,隻知……”薛仁杲大步上前,一腳將其踹翻,“知什麼?!”“隻知他們皆用銀槍。尤其其中一人,極善用回槍倒馬。以一人之力斬我軍四十!”“回槍倒馬?那不是羅家槍?!”薛仁杲猛地皺起粗眉,臉上青筋暴起,麵色猙獰無比地咬牙說,“羅藝也摻合進來了?等我回到西秦,要他死老頭子好看!”
“唐軍這兩天有沒有再來騷擾?!”薛仁杲問伏在地上的官吏。“唐軍已有兩日沒來。隻是……上次李世民夜襲所破壞的城防還沒有修繕完畢。若是他們再來恐怕……”還沒說完,那官吏又被薛仁杲踹倒在地,“沒用的東西!”
唐軍得知薛軍糧草被劫,都是萬分欣喜。李世民卻在此時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明日發軍三千,駐紮淺水原。眾人聞言一陣驚駭。前往淺水原無疑深入了薛軍地盤,與唐軍主力更是失去聯係。如此孤軍深入要不然出奇製勝,不然就是深入甕中……全軍覆沒。
眾人紛紛勸阻,李世民絲毫不為所動,執拗為之。長孫無忌三番五次進言都遭駁回。三千騎兵皆是萬裡挑一的好手,一個時辰之間全部集結完畢。唯獨領軍之人名稱遲遲未宣。
“你在嗎?我進來了。”柳折正在躺椅上看書,羅成爽朗的聲音在帳外低低響起。“進來吧。”柳折起身坐起,羅成挑簾而入。眼眸如同黑曜石般閃亮,長長的睫似是蝶翼舒展。柳折笑著站起來,“恭喜你!”羅成回以一笑,“你我還需客套嗎?坐下!我有事和你說。”
柳折看著羅成有些神秘的笑容,順著羅成坐下。羅成隨即坐在她側旁,忽然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溫暖灼熱,不似李世民帶著微微的冷峻意味。柳折本能地往回抽手。羅成卻不放,“這次回家。母親問我什麼時候成婚。我若再不打算,她就要幫我定親。我爹雖然裝作灑脫不過問,卻也使儘各種法子旁敲側擊地打聽。直嚷著誰家又添了曾孫。所以我告訴他們,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要和她成婚。”
“雙喜臨門。那更該恭喜你。”柳折由衷說。羅成仔細觀察柳折神色,柳折眼神坦蕩,帶著一些驚喜。羅成不滿地出聲,“彆告訴我你沒聽明白?”“什麼?”羅成挫敗地歎一口氣,眼神灼熱地看入柳折眼中,“我的心上人就是你。我想要成婚的人也是你。”柳折驚訝地看著羅成,羅成低笑著歎道,“你在這方麵真的遲鈍得驚人。”借此來掩飾心中的忐忑。
柳折回過神來,張口欲說什麼。羅成伸手輕輕覆上她的唇,“先彆急著回答我!若是你答應,等我從淺水原回來,我們就回涿州,我會八人大轎明媒正娶你做羅夫人。若是你不願意,也等我從淺水原回來。”羅成眼神殷切地盯著柳折,“好嗎?”
柳折仰首看入羅成眼中,“去淺水原的人已經定了是你嗎?”羅成搖搖頭,“不!帶兵將領還沒宣布。但一百五十一騎在三千精騎之中。要發揮羅家槍威力,我是最適合的人選。”柳折半晌無言,最後澀聲說了一句,“你……保重。一定要活著!”羅成笑著點點頭,眼波惑人。“你還是很在乎我的。”
正說著,他忽然展臂將柳折攬入懷中。他的胸懷炙熱溫暖。柳折雙手撐著他胸膛,羅成沉沉的聲音從胸腔傳來,“讓我抱抱你好嗎?如果我回不來,也算了了一樁心願。”柳折不由有些澀然,仿若真正麵臨著生死離彆。她柔聲說,“不會的。你要活著。我……等著你回來。”羅成身體一震,更用力地將柳折抱緊。昏黃的燈燭之下,一雙人影淺淺地投射在帳上。
帳外風吹草低,野聲呼嘯。一個男子黑衣加身,夜色似與他融為一體。他身上還有風塵露珠,正眼神冰冷地盯著帳上一對璧人身影,男子高大俊美,女子嬌小玲瓏。正靜靜依偎在一起,情濃似水。
“秦王!長孫大人有事找您!已經等在您帳中。”一個士兵跑到李世民身邊,低聲說。李世民一聲不吭將眼神從帳上抽離,決然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