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妃!
秋冬之交,天氣肅寒。城牆在乾燥的冷風中層層剝落。草木枯損,生命力已經隨著日漸凜冽的寒風委頓。西秦軍因為薛仁杲的暴虐統治,不僅失去許多將才,軍心也是終日惶惶不安。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輜重糧草問題。薛仁杲再次在民間強製征糧,終於引發民眾暴動。一派混亂之後,民眾自是傷亡慘重,西秦軍也沒討到好。不僅軍糧沒有著落,軍士死傷不少,駐紮部隊也由此困境重重。唐軍卻是日漸強穩,城防有條不紊修繕完畢。奪城大捷令軍心大振。秦州總管竇軌、長平王李叔良快馬傳書,涇州軍力大盛,可隨時迎戰。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喜訊。
劉弘基被俘之後,一直被關押在薛軍所占丁前城大牢,雖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卻仍舊活著。唐儉告訴眾人這個消息時,表情仍舊冷靜,語調卻已顫動不已。眾人先是大喜,劉弘基竟仍舊活著。繼而憂心,不知此番薛仁杲被逼退丁前城,會不會氣急敗壞之下對劉弘基下毒手。柳折垂眸,眼前浮現一個大大咧咧,略有些靦腆的剛硬男子形象。
劉弘基還活著的消息無疑暗中推動著決戰日期的提前到來。關鍵時刻,長安卻傳來急火令。信中書道,太原東北馬邑劉武周趁機大肆侵襲,太原兵力虛微。已近失守,而長安兵力空虛,並無餘力派兵前往,真正火燒眉毛。為了保住基守,希望從高墌城撥兵三萬趕赴太原。書信下皇帝玉璽赫赫鮮明。
此舉令人哭笑不得,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隻能使兩麵受困。長孫無忌勸說李世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世民略一沉吟,卻斷然拒絕。
翌日,叁萬大軍列陣出城,北渡黃河匆忙趕往太原。薛軍截獲情報,為防有詐,並無動靜。一日之後再忍不住,舉兵陳列丁前城外二十裡,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李世民命行軍總管梁實在淺水原紮營,紮營當日即有大戰。薛軍隻是試探,唐軍亦沒有使出全力。雙方傷亡不重。隨後幾日,薛仁杲開始大肆猛攻,梁實隻率兵堅守,並不應戰。李世民卻不怕掏空城中兵力,又派右武侯大將軍龐玉在淺水原難麵布陣。薛仁杲被哄得團團轉,更加暴躁難抑。
晚秋蕭肅,薄霜滿枝。
一眾將領嚴肅認真地集結兵馬清點士兵。李世民一身玄鐵重甲,手握佩劍。蕭肅的氣氛暗暗蘊藉著決戰將至的信息。
“報——!”探子高喊著策馬狂奔而來。“薛仁杲大軍已經舉兵南侵龐玉將軍大營!”李世民眸光一閃,高聲道,“好!弓箭手埋伏淺水原,全部騎兵跟我走!”十萬大軍遣走三萬,七萬的兵力在淺水原布了四萬,剩下三萬既要守住城池,又要突擊決戰。而薛仁杲集結十萬兵馬,已經怒火熊熊以待。
無論如何,仍舊是凶險的一戰。
軍隊揚長而去,蕩起層層灰土。柳折目送李世民遠去,毅然披甲持箭,翻身上馬。羅成見狀,上前阻止,“你傷剛好。必須留下!”柳折搖頭,“我沒事。上次隻是個意外。”柳折正欲揮鞭,羅成抓住她的胳膊,“不許冒險!”柳折挽唇一笑,“我箭術承自於你,如今已經能飛馬逐鷹。”柳折看著羅成,眼波狡黠一閃,“相信我!子衿。”羅成聞言,眼波一閃,終於無奈妥協。“和我一起。不許再擅自離開。”柳折點點頭應允。
烈日當空。淺水原南。
薛仁杲身穿黑甲,麵色陰鶩地緊緊觀望著前方廝殺交纏在一起的士兵。厲聲怒罵道,“他媽的!一群廢物!全他媽是廢物!還是得老子親自上陣!”薛仁杲猛抽馬腹。戰馬吃痛,猛地向前衝去。
塵土飛揚的淺水平野上,黑甲士兵與銀甲士兵鬥成一片。薛仁杲直接衝到陣前,一劍斬下兩個唐兵首級,他提著血淋淋的人頭扔到唐軍之中。大聲吼著,“都他媽彆怕!唐軍兵力隻有兩萬在此,給我一口氣把他們殺光!”薛軍看薛仁杲如此厲害,不由軍心大振。一湧而上,頓時血花四濺。
“龐將軍!我們兵力太少,再打下去要頂不住啦!”副將嘶聲喊著。龐玉揮舞著長劍奮力殺著敵人,“不能退!退了就是死路一條!”兩萬兵力對九萬兵力實在太過懸殊。唐軍直被殺得節節敗退。龐玉心急如焚。突然北麵塵土頓起,隆隆戰鼓聲音順著地麵傳來,錚錚鐵劍和佩甲撞擊刮劃之聲破空而來。
“殺!”李世民聲音滿是殺氣,隨之一騎當先,衝入纏鬥不清的陣中。薛軍萬沒想到背後受敵,一時慌了陣腳。不得不返身交戰。一時陣形混亂,唐軍趁機打擊殺伐,瞬間占了上風。李世民率領兩萬兵力趕至,與龐玉兩萬兵力會和。對薛仁杲大軍雖然兵力上不占優勢,但兩麵夾擊之勢,硬是將薛軍逼得左突右衝,被困局中。
羅成率五百弓箭手埋伏在淺水原西麵。淺水原東是河流,李世民南北夾擊,西麵是薛仁杲返回丁前城必經之路。柳折暗自握緊手中雲弓,注意著南麵動靜。還是覺得李世民如此分散兵力有些不妥,他隻以四萬兵力對薛軍九萬之眾實在太過冒險。
一炷香時間將至,路麵塵土微蕩,鴉雀驚飛。羅成示意弓箭手準備,馬匹聲音紛亂而至。士兵們驚亂逃亡,旗幟倒靡,丟盔棄甲,陣腳慌亂。無一不表明薛軍敗北。柳折心頭大喜。羅成沉聲喊道,“放箭!”羽箭如同密雨射入逃跑的敵軍之中。倉皇逃跑的薛軍九死一生從陣前逃脫,沒想到唐軍在路上設伏。頓時倒下一大片,鮮血染紅了道路。
薛仁杲猛地勒馬,一尾長羽利箭如同驚雷閃電擦麵而過,額上被劃開一道口子。頓時血流如注。薛仁杲怒極看去,反陰陰笑起,“這麼狠的箭,竟是個女人射的!”柳折與薛仁杲對視一眼,再次張弓搭箭。薛仁杲不敢再次試其鋒芒,借著士兵掩護,倉皇向前逃竄。
快要奔出射程,羅成又一箭射在薛仁杲右臂。薛仁杲慘叫一聲,卻不敢停,瘋了一樣打馬向前。薛軍在箭陣埋伏之下,僅剩的兩萬兵力又折了一萬進去。路上已是屍橫遍野,人馬不行。血染大地,草木沾腥。
柳折望著遠去的薛仁杲,忽然想起一事。羅成正在收陣,柳折來不及跟他說,她也知道羅成絕不會答應。柳折翻身上馬,拍拍迷蹤腦袋,飛速往丁前城趕去。
丁前城城門竟是大開,薛軍隻餘不到一萬人馬在城中。而李世民尚未趕到,這城必是先前被派在淺水原駐紮的行軍長官梁實所破。柳折暗歎李世民高明,他分散兵力攻破城池,讓薛仁杲無路可退。自己卻以四萬人馬對薛軍九萬之眾,也隻有他敢打這種以少對多的險戰。
城中果真有唐軍赤白旗幟。柳折心頭一喜,她路上本擔心薛仁杲回城之後,氣急敗壞之下,彆說拿劉弘基作脅,殺了他也不一定。如今城破,看來劉弘基命不該絕。柳折飛速掠進城中。丁前城尚未收歸整頓,敗寇亂竄,十分凶險。城中流民無數,紛紛驚叫著來回竄逃,躲避唐軍。
仆婢奴役恐怕薛仁杲大限已至,紛紛攜卷錢財出逃。柳折舉目四望,唐儉一身重甲忽然出現在紛亂的人群之中。柳折打馬上前,唐儉看到柳折十分詫異。“你怎麼在這兒?”柳折來不及回答,隻問道,“劉弘基救出來了嗎?”唐儉搖頭,語聲焦急,“沒有!城門剛破,還沒有找到劉弘基。”隨即警告柳折說,“你快出城去!我是抄近道趕來的!薛仁杲殘部快回來了。我軍在城中的兵力擋不住薛仁杲。到時被他堵在城中,死生不定!”
柳折望一眼城門,毅然搖頭。“既然時間不多,你我分頭尋找,這樣快些!”唐儉遲疑了一下,最終點點頭。兩人策馬深入城中。略過街角之時,卻令人生生停住。
一群薛軍圍住幾個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女子們衣著豔麗,年輕貌美,正是城中絲竹舞女。薛軍胡亂野蠻地拉扯著她們。舞女們毫無能力反抗,哭哭啼啼地被薛軍拖著走。有的薛軍大概是垂涎舞女美貌已久,趁亂為猖。直接就地施暴。舞女們被按在地上,肆意侮辱。
唐儉也看到,說道,“彆管她們。城破之時很正常。”柳折遲疑了一下,打馬向前。跑出數十丈,柳折猛地勒馬,唐儉看向她,已經知曉柳折要做什麼。“你去找劉弘基!”唐儉點頭,說聲“你小心!”,然後策馬向前奔去。
“彆跑嘛!今兒也來伺候伺候大爺。跟我們哥兒幾個出城去,以後有你們的好日子!來,先讓爺嘗嘗味兒!”一個士兵□□著撲向縮在牆角的舞女。舞女們驚叫著四散逃開。一個身穿粉色紗衣的女子被捉住。“陳阿懸!哥們兒眼饞你很久了!今天終於到手了!”士兵粗暴地撕開她衣物,迫不及待地照著胸口親了上去。
“啪”地一聲,士兵背上被抽出一條血印。士兵猙獰地慘叫著回頭,柳折勒馬持鞭,語帶薄怒,“無恥混賬。”士兵憤怒得雙眼充血,忽然眼神淫邪起來。“沒想到城中還有這種貨色!我們無恥?!哥兒幾個今天就把你享受嘍!給我上!”數名亂軍一哄而上。
隻見寒光一閃,為首衝上前去的士兵停在柳折馬前一丈處生生停住。痛苦地捂著脖子呼哧作聲,隨即無力倒地。隻見那人脖子上一道深深血痕,鮮血汩汩而出。士兵們驚訝地看向柳折,柳折手持長劍,劍鋒沁血。
亂軍們先是一怔,再看自己折了一個兄弟。不由怒從心底起,再次一哄而上。隻見寒劍飛舞,明光晃人。又是一個士兵倒地。迎麵撲來的士兵為之所攝,頓在柳折麵前。柳折握劍指著他們。“饒命!我們是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們吧……”士兵們紛紛求饒。柳折心念一轉,決定不再傷其性命。
舞女們在柳折示意下悄悄離開。忽然粉衣舞女驚聲叫起來,“小心!”柳折返身,已經來不及。肩膀上一陣劇痛,手臂震麻,長劍不由脫手落地。一個士兵趁柳折不注意偷偷繞至她身後,用一把硬木凳子猛地砸向她肩膀。柳折抱臂半跪在地上,右手已經失去了知覺。
劇烈的疼痛使她意識有些恍惚。模糊的視線中,十幾個士兵一哄而上。陰險地笑著將手伸向柳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