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初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春天,空氣濕寒,湖水冰冷。岸邊是如雪般綿軟的柳絮,風一吹就漫天漫地地飛舞。
“全是柳絮……像雪一樣。”我有些出神地撫上鬢邊。
“還有一朵三色堇。”
沉默且如影隨形的愛……
李建成任我陷入回憶之中,半晌才出聲“你應是想家了。”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李建成歀款廣袖站起身,“有些晚了。你應該也有些累了,本宮改日再來。”
……
幾日後就是端午節。前些日子洛陽傳來捷報,小勝幾場戰役。宮中人心振奮,因此李淵下令舉宮慶祝節日,祈求福祉。
李元吉不在,司禮部派了人來找我稟報封陽宮裡的排布和打賞。宮中禮數說法繁多瑣碎,我聽了一遍說“一切從簡吧。”
端午那日,封陽宮的侍從卻出奇地多。傍晚竟然有侍從推了火筒過來。怎麼看都不像從簡的儀式。問了侍女才知道是李建成請旨將東宮的祈福儀式搬到封陽宮來辦了。宮人間口耳相傳,太子與齊王手足情深,眼見封陽宮冷清,這才特意將祈福儀式搬到封陽宮來辦。
將近傍晚,宮中大殿奏起了箜篌與古琴合奏的升平調。
一個麵生的內監前來邀請。“齊王妃!太子殿下請您過去參加儀式。”我還未回答,那內監又說“太子殿下說,齊王不在,您就是一宮之主。您要是不喜喧囂,儀式上隻露個麵也好。”
我想了想李建成說的有道理,今日不光是東宮和封陽宮的嬪妃們在,許多命婦也會前來觀禮。若是不去,難免讓人非議有失禮節。
“你回去複命,本宮稍後過去。”我說道。那內監領了旨又說“太子殿下還說,外麵風大,讓王妃您穿厚點。”
我微怔,片刻之後才說“知道了。”
……
夜晚月明星稀,薄雲隨風漂遊,正適合燈下夜宴。
花園裡燈火通明,人影熙熙攘攘,間而有孩子歡笑著在其中穿梭跑動。
當中高台上亭閣裡人影格外地多。太子妃鄭芝蘭在人群中,不時應付著命婦們的攀談。看到我來了,她讓侍女引領我到她身邊。我方落座,鄭妃說“太子有事先回宮了。本宮已經代太子頌過祝辭了,妹妹有沒有什麼要說的,本宮命人讓大家肅靜一點。”
我看著下方推羹換盞的情景說“不必了。氣氛正好,不如任大家高興吧。”
鄭妃笑了笑說“也好。”她又側身對內侍說“太子殿下不是吩咐過了嗎?既然齊王妃來了,那就開始吧。”內侍連連點頭,然後一路小跑往湖邊去了。
不一會兒,湖麵上空忽然炸開了火紅的花團。眾人先是一驚,繼而歡呼出聲。鄭妃看著天上星星點點的火光說“今年的煙火比前些年好看多了。”我亦往湖邊看去,一簇簇的花火從湖麵再次噴湧而出。眾人的熱情也越發高漲。
古代的煙花顏色單一、形製粗糙,跟現今的煙花自然沒法比較。但是在火藥有限的古代,特彆是現在戰爭綿連的時候,煙火卻是彌足珍貴。為了一時娛樂瞻觀下此血本,也隻有皇家消耗得起。
鄭妃對侍女說“走。本宮要近些去瞧瞧。”侍女扶著鄭妃往湖邊走了,我望著天上漸漸散開的火光,光芒極儘。終於掉落湖底,消聲滅跡。不由想起當年龍舟上那場大火,心中有些蕭瑟。在這種其樂融融的環境下,有些格格不入。於是我也從高台上下去,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上陣陣煙花將漆黑的路映得忽明忽暗。我沒看真切,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身後有一雙手適時托住了我。我鎮定下來急忙回頭道謝,火光一閃之下,竟是李建成。
“太子……”我想起鄭妃的話,於是問道“您不是有事回去了嗎?”
李建成不答反問。“不看會兒煙火再回去嗎?”
我說“我有些累,就不打擾大家的興致了。”
李建成說“我送你回去吧。侍從都到湖邊去幫忙了,路上掌燈的少,天這麼黑彆摔了。”說著李建成已往前走去。我隻好跟了上去。
宮裡的甬道漆黑而漫長,像是永遠沒有儘頭。
我悶頭走著,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走神走得這麼厲害?提醒了你兩遍還是直直往石獅上撞。”李建成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我低聲致歉。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一股執拗的力量牽製住。
我抬頭,低迷的夜色中,遠方升騰起亮白色的火光。影影綽綽的投射下,我隻看到李建成的一雙眼睛,狹長銳利的眸子被夜色包裹上了一層難以名狀的隱秘和微妙。
“太子就送到這裡吧。”我斷然抽手,徑自往前走去。
李建成的聲音從後傳來,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幽涼。
“你難道沒有想過要找個人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