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朝煙雲!
我以為田英就如靈若生命中的一個水花,過了也就沒了。李靈若再不馴,還是依我心意嫁給了劉節!而且,嫁給小劉的當月,靈若就懷上了麟兒!精通千金科的杜子遠,在一次例行請脈中診出了靈若的喜脈。我聞言高興得了不得!再次厚賞親家母——不能再給駙馬了,免得他驕傲!而且,這次我又辦了一回圍爐宴。我這回請的賓客裡頭,破天荒頭回全然沒有大臣——這是一場家宴,李玉涴因清書的事懷著怯意,而我卻早已想通了她望女平安的心思,深悔誅了清書!對李妃疏遠厭棄的心也沒有了,反深恨自己作為帝王的多疑!故此這回大宴,我正想與玉娘緩頰,便叫凝煙和李妃並坐主位陪我,我朝尚左尊東,左麵是陸紊、定雲、曼曼、水清,右麵是劉節、靈若、從嘉、娥皇,幾個小的另設一桌,由奶媽帶著——弘冀鎮潤州沒在,自然沒他的份了。
凝煙叫根據靈若和定雲的需求各換了茶水、吃食,我深覺鐘後妥貼!興味濃時,由樂坊獻了一闕妙舞,這琵琶樂曲卻極為特彆——初時和緩雍容,次則氣勢恢宏,頗有那盛唐氣象,收結處倏轉急促,卒然而終,餘音嫋嫋,帶著隱憾而絕。
樂音中我轉麵瞧向靈若,她臉色沉靜,毫無喜色,隻在眸光觸我之機,嘴角強自揚了一揚,帶了三分笑意——這女兒,還驕矜呢!我忽又想起這曲子,剛想尋問,從嘉笑道“兒臣請父皇品鑒!此曲乃兒臣夫婦二人共同考訂前唐《霓裳羽衣曲》舊譜,輔以舊日舞譜而新演的《霓裳羽衣舞》。”
“嗯!”我拈杯在手,喜酒不傷身,我是心滿意足“佳兒佳婦,才子佳人,從嘉、娥皇呐,你二人是天配的,也是朕和皇後的福氣!阿節、靈若,你們兩個也要恩恩愛愛的,把這個外孫兒保好了,最好再能給朕多抱幾個!這麼著,朕和李妃娘娘遂心,大唐國也興旺了!”我又禁不住去瞧定雲,甭看她肚裡那個和靈若的孩子差不多大,可就長了一輩呢!我不覺大笑,瞧著阿靈的肚子打趣道“大外孫兒,你出來可要懂禮貌!雲娘娘肚裡的,可是你的叔叔輩!”
道人臉上發燒,口不答言,我生性疏懶,最愛熱鬨,眼下心裡十分歡樂!哪裡知道我一生的歡樂時光,幾乎終於此時,以後,縱有快樂,也是苦中作樂的了!
而首先一次的打擊,就是緣於靈若肚裡的孩兒!靈若自有娠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她道駙馬府地處繁華,不利靜養,奏請獨自移到太寧公主府。我不準,要劉節跟去相陪!我自己放了帝王架子,常領李妃同去看她,她常同我倆絮叨半日,連小時候讀書、騎馬的事都說了,就是不提婚後的事。有次我起了疑心,問她,劉節對她怎麼樣?她隻說“駙馬人不壞。”就再沒第二句了。我一向心細,看她臉色不怡,又向她說“寶貝女兒!那小劉對你到底如何?”她道“他拘著禮,待我樣樣合規矩。”我心知合規矩不一定是好,當下隱下怒氣,在泊雲書館訓了劉節一頓!劉節期期艾艾畏畏縮縮地跪地告饒,我看他就要哭了!忙下位攙起他道“阿節呐!朕知道你委屈!可你當了駙馬,受妻子一點委屈,也不算有冤!回去吧!”劉節心情沉重地緩緩起身,似有好多話說,卻又無從開口,隻道“父皇教訓的是。兒臣告退了!”
我想錯了!表麵恭順的劉節,內心倨傲,自那日開始,我就種下了災禍的種子!
正月裡,紀念佛家四祖唐代司馬道信大師的塔院院門忽然無風自開。
我藉機懺悔昔年用兵過甚,導致黎民生活無定,大有罪過!所以初十日我親身赴廟,親寫了一篇《四祖塔院疏》,刊於觀音岩上,借紀念司馬道信大師之際,抒我不願用兵,乞求唐國太平之意。
時光轉眼已到新春二月,朝裡有個變動,就是姐夫嚴續,我把他也提上相位了,我暗裡跟常學士說了,嚴續為人會保持中立,不會拉幫結派,但他在朝裡沒什麼人襄助,所以我要常老幫著他點兒,常老暗裡把話告訴嚴續,所以倆人關係很好!
我提了嚴續,陳覺卻沒動。他心裡也有些想法——君王用人,在吾度內,豈是你能揣測的!陳覺雖然才辯過人,可人品顯然不大好,所以近些年我也不怎麼用他!
阿雲有娠是六個多月,靈若肚裡的外孫也有三個月了,凝煙垂範後宮,但這次為了我高興,她也不主張簡辦了。她率先提出合辦!喜上添喜,豈不大妙!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還沒等喜筵開辦,靈若的孩兒已經沒有了!我傷心生氣之餘,找了負責的杜老來問,杜子遠說,本來隻有些見紅,誰知那日傍晚,靈若不聽勸阻,去燕雲館見了定雲,晚上忽然就不好了!
杜太醫是我最信任的醫者,眼下我望著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不覺怒意自眼中明白顯露,怒已至極,轉露凶光——這麼些年,我已練就一樣本事,喜怒輕易決不露於顏色,可如今為了阿靈我勃然變色“老兒!你口裡還有什麼話速速講出,要不朕不念舊恩,定殺了你!說!”
杜老痛哭伏地,說道“事後,老臣留了個心眼,向王玉喜打聽了,誰知喜公公也沒瞞著,說是在燕雲館,他們定雲娘娘給太寧公主把脈,又緊急給她服了一種丸藥,老臣也懷疑……”
“定雲…定雲…定雲不可能…她和靈若這麼好…怎麼會加害我外孫……”我恨極了,指著杜子遠罵道“杜子遠,你…你定是老糊塗了!你…你也七十多了,退了養老算了!連夜去收拾東西,回星子鎮你老家,快走,免得朕改主意!走!”
我正要去太寧府,李妃臉上帶著淚痕,拉了我道“皇上快彆去了,臣妾才和親家母去過,小夫妻傷心得什麼是的,咱就彆去往傷口上撒鹽了!唉!真可憐呢!”
李妃和我坐著哭了一回,什麼七劍客的事早被我拋到腦後去了,我撫著她的背,落著淚勸她“沒事的,玉娘!小夫妻血氣方剛,早晚咱還有這福氣,你就看開……”我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文益大師、還有已故的悟空大師、木平大師…他們談的佛有什麼用!我失了小輩又失孫輩,這個皇帝又有什麼當頭!!我同著玉涴恣意哭了一回,顧不上什麼儀態,亂著頭發臟著臉就往燕雲館跑——這事要是問不明,我還活個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