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朝煙雲!
我心事重重的送走了田英和天機六子,心裡想著選美人的事,慢悠悠走到了北苑,遠遠的卻見好些美貌的宮人在那裡圍著喧嘩,寧安一見,要跑過去喝止,讓我擺手止住了——我素來愛熱鬨,一看這陣勢,怎肯放過?
我不動聲色走了過去,卻見是水清在美麗的雜色花海中跳舞,在旁邊橫吹白玉笛之人,是她身邊新的貼身宮女。這宮人一身男裝侍從打扮,戴烏紗小冠,黃褐衣衫,烏黑小靴,腰係穿宮玉帶,玉指輕按,妙曲緩緩,她生就一張瓜子臉蛋,美若觀音!身材修短合宜,妙目之中眼波如絲,纖鼻櫻唇,那雙手竟比白玉笛還白晰幾分!
水清穿著白底淺藍流波花紋的一身舞衣,雪色廣袖一舒,淩身而起,隨著笛音在半空變幻身形,頃刻間已摘了許多花枝在手,暢笑著喊過身邊的一群宮人道“姐妹們,這春日裡花開得好!你們各自拿回去給各位妃娘娘姐姐們宮裡插瓶!”
水清回眸顧人的一霎,我心裡不覺一傷這麼些年,她的臉上還是留了些痕跡,卷卷的長睫依舊,清澈冷豔的眸光卻已不再,當年在雲暖樓刺我的烈女子,已經敗給了時間這把軟刀子。她如黯淡秋花,一旁的吹笛女子卻如烈烈春紅,兩者已不可擬了。可我這人卻有一樣癡處對於女人,屬於我的,才是自己人!這吹笛女子再美,她的身心均與我無關,我怎會向著她呢?所以,此刻在緩緩墮下的花瓣中,滿眼都是春色的我,看向淩妃,又看看那侍女,心裡不覺生出烈烈的妒意再美的人,總要老的!可是,老的是朕和朕的妃子,那芬芳吐豔的卻是我人生的一個過客!
我喚過水清,決定今兒去她宮裡陪她,一個字也不提這些時日以來的公事——我要陪她好好一樂!
無奈這晚早些時候,凝煙來請我到昭陽宮議事,說周宗老親翁不行了!因周老致仕就住城中舊宅,我聽了立馬要去看他,卻被阿煙給勸下了!照舊例,皇帝駕臨,就暗示這大臣活不久了,所以誰都去得,我卻不能去!我心裡傷痛,眼淚卻不敢輕易落,眼眶酸酸的,眼神呆木木地望著昭陽宮前的宮道——寬闊綿長的通路,靜得出奇,前方什麼也沒有,站在宮前,隻見茫茫清冷的夜色,還有一隻膽大飛進宮的燕子。
一時間,我聽得宮道上有聲音,卻是老六帶娥皇進宮來了——娥皇已穿了孝,我心裡知道不好——吩咐娥皇先回娘家,我約以第二日領幾個重臣去送周老!娥皇哭著由從嘉扶走了,望著他倆的背影,我拉著鐘後的手,又恣意哭了一場——不知道的,以為我和周大人一向親厚,此時隻是哭七十多歲壽終正寢的周大人,可我自己知道,元老親信越來越少,今後遇事可商量的人也愈發少了,大唐國現在又不好,您怎麼偏在這個時候走了呢?!
第二日,我同宋國老等人去送周大人,太傅宋齊丘哭得特彆傷心,他拍著周老的棺木,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老小子!你是真的太狡猾了!你來的是時候,去的也是時候啊!”
我聽了,不覺臉色陰沉下來,心裡大為不平!想想現在你說這話,不就是說咱唐國大勢將去,以後在朝裡當官沒有好下場了嗎?想想現在馮延魯那個樣,再想想宋老的話,我實在沒什麼底氣辯駁他了!
不管怎樣,給周主選美不好耽擱。周大人的事過了不多時,心緒稍平的我就著手辦這件事——首先,我還是決定去尋淩水清,因為一來,我與她前日有約,不願冷了她的心;二來,我也想打聽一下那位吹笛女,看看她能不能為我所用。
清溪軒前細細的水涇緩緩而流,走過一座玉石橋,可見五棵綠柳,旁邊的兩層樓宇便是清溪軒的所在了。得知我要來,水清一早就迎在那裡了。她服侍的殷勤備至,揣摸我的心思小心承應,和那事兒以前的她,全然不同。此刻她跳著舞,舞姿曼妙,態度率真而熱烈,良久,她如白蝶棲止,含情望我——我努力放鬆,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我含著苦笑,軟軟坐在她給我備的食案前,珍饈美味的香氣撲麵而來,我拈起麵前的酒杯,把另一個玉杯斟滿塞到她手,不顧禁忌,陪她碰了好幾杯,喝到有些醉意,我紅著臉向她道“清兒!對不住!這麼些年,我常把你撂在這兒,少得空來瞧你,你心裡頭,一定怨著我吧?其實愛妃不知道,皇上的事多,心裡頭疙瘩也多!我都快煩死了!嗚…愛妃過得寂寞,朕呢?朕身邊有很多人,能說上心事的也有幾個,可朕…怎麼還是覺得不如意…又累又煩…嗚……”
水清一時怕起來,跪在我身前顫聲道“聖上莫傷心,有事對臣妾說,臣妾不懂就聽著,你說了出來心裡就好受些了。隻要您能出了氣,便打我,妾妃也不怨您的!”
我抬手抹了一把淚,拉她起來,讓她在身邊坐定,我歎了一聲說道“愛妃!朕來同清兒找樂子,不提那些晦氣事兒。不和你繞彎兒,隻因朕瞧上了你身邊那日在北苑吹笛的女子,明日華林園選美,想讓她也參加!”
水清聽了,幽怨地撅起雙唇,瞟了我一眼“喜歡就納了,跑來告訴妾妃作什麼?”
我臉上淚痕沒乾,直接回她“將她獻給周國主!朕是不敢打什麼西施間吳的主意,但也暗含了這麼點意頭。江山弄到這份上,什麼辦法都得想想!”
水清莞爾笑道“原來皇上為這個惱呢!放心!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周主也一樣的!這位宮娥,閨名叫杜貴蘭。長得實在美,年紀也輕,才十七歲。是我那年病後才來伺候我的,心善、心又細、手還巧……若得了貴蘭,那姓柴的,他準保撤走!”
“對了!荊釵布裙,難掩國色。朕一眼望去,那個…那個貴蘭比娥皇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拍拍水清的膝蓋,笑道“你年輕的時候,可稱豔絕唐宮,還比她差些呢!那柴榮,他能不動心?”
“他動心了,準會撤走,隻要他一走啊,咱準能把江山再給……”
淩妃這樣一說,我心結頓解,又陪她瘋了一時,我吹了玉笛,聽她作了《檀來》之歌,興致上來,約以過陣子,四月初上,等北苑的芍藥開好,便一同去賞!
我倆什麼也不想,相伴倒在溫柔鄉,入帳之前,她端過宮娥遞上的藥大口喝了,我擔心她的舊病,就問她“這是怎麼了?”
她道“女人家有個小毛小病,是常有的事。陛下哪能都知道?妾妃晚來老發噩夢,吃點子藥安神罷了!”入眠之前,我有些倦了,她也倦倦含糊問我“皇上,莫欺心,你告訴妾,妾實心愛你,你卻為何要遠著我……”
我迷糊應道“沒的事!朕就近靠著愛妃呢,愛妃身上那梨花月麟香的香氣,實在好聞……咱倆近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