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朝煙雲!
我憂心忡忡回到了清溪軒,水清卻已命那名廚做了許多小菜等我用晚膳。水清著意用宮粉掩了病色,努力地勸我加餐。我忍著胃疼吃了些,見有一份鷺鷥餅,酥脆香滑,料凝煙與眾妃都沒吃過,又打發了華辰,冒著雨給眾人送了過去。
用罷膳,我無意間觸到清兒的手,見她手心發乾,發著低燒,心裡憂心著她,便叫她躺下,取了她愛聽的盛行話本《唐傳奇》,一篇篇仔細念給她聽——念著念著,我見一旁她妝台上,還擱著一碗帶著餘溫的她下午才喝的殘藥,我一時動了心思,想知道這藥苦不苦?於是便呷了一口,隻覺味道酸苦異常,不足半盞茶的功夫,我的胃裡像刀剮一般劇疼起來!我雖久有胃疾,可今日的感覺,卻與以往都不同,就連上次在雲暖樓的發作,也與這次不同!我本想忍住不露,依舊念著書,到後來卻忍不住了!水清唬得不輕,便叫了杜子遠來看。杜老一看,說是我舊病發作,要我按舊方調理。可我心裡卻大起疑雲,沒苛責杜老,放他及眾人離去了。杜子遠他們一走,我就拉住水清問道“清兒!你這藥是誰經手的?藥性太烈,對你未必好!杜老年紀大了,難免昏聵,可他從前救過你,又對朕和大唐國立了好多大功勞。你先彆喝這湯藥,待朕問過太醫院有名望的其它太醫,再作定奪。”
水清美麗的眼中淚光閃動,柔聲朝我謝了。我守著水清熬了一夜,這夜她卻又發了驚悸,將我右手背摳出了一條血印,嘴裡胡言亂語,儘是打打殺殺的胡話——聽了她的譫妄之言,我著實害怕起來,半夜裡自龍榻上下去,悄悄點了盞燈,心慌意亂地伏案疾書,給定雲去信——這是一封草書的長信,上麵與阿雲敘了離情,告訴她阿慧念書用功,這些日子我不曾見到;又告訴她慶兒、信兒在阿紊宮裡穩妥,複又告訴她,我心裡極想她,叫她好些,便從速回來!
最後,我寫了水清現在可憐的景況!也吿訴她,今日我無意間喝了水清的藥,竟然胃痛難當!我也將疑心老實寫了,附上藥材與藥渣,叫她和暉之幫我驗過!
入夜時分,空氣中濕氣極重。清溪軒院中,鐘凝煙命人準備的花,這幾日已謝了大半。因水清病著,也沒人上心打理。當下寫罷了信,我越想越疑,撇了妃子,身上隻有金龍寢衣罩體,胡亂披了件水清的水湖藍外披,腳上拖了雙龍靴,連寧安也沒叫上,散著頭發冒著疾雨,連夜急不可耐地親自去了下房喚出了煎藥的浣華,同她躡手躡腳走到了小藥房,叫她包了兩包藥渣並兩包水清的藥材。浣華驚異地拿眼瞟我,被我頂回去,壓了聲吩咐她不準告訴人!我已下了決心,明天便有塌天大事也先不管,整個太醫院必要先把水清的藥整治妥貼了才罷!一份留給太醫們重新參詳,另一份按信裡所寫,命何蒞傳給定雲和暉之同看——定雲啊,定雲!就算局勢多變,我淪落到天下無一人可信,終究還可以信著你呢!
等到自以為什麼都備好了,我凍得抖抖索索,搓著手回了水清寢宮,卻見水清倚著榻上軟靠,紅著眼癡癡盯著我瞧。我下意識地把受傷的右手往背後藏,豈料水清輕輕握了我的右手不肯鬆開,良久她才道“皇上…妾妃真的傷了你了…皇上,宮裡頭人人說,我以前並不受寵,我還聽宮裡的老嬤嬤說呀,皇上現在是瞧我生病,又顧著善兒的麵子,才憐惜於我的。她們要我趁著機會,多多結好皇上,也好給善兒和底下人留點福祉…可是臣妾,臣妾怎麼瞧著,皇上心裡麵,好像還是疼著臣妾的…皇上……”
“愛妃彆聽彆人嚼舌根子!朕若心裡沒你這人,善兒卻是哪來的?這大晚上的,朕又為何要去尋你的藥?你以前是個冷豔的人,一向不巴結人。朕一時疏忽了你也是有的,卻哪裡就不愛了?你莫多想!”我褪了外披,與她並肩躺下,勸她道“這唐宮裡有的是人,尤其不缺女子。那些宮伎、花奴裡麵,美人更是不少!可那些人,都是招買了來添熱鬨的,憑她多少人,總是外人,朕一世也不留情的。你們幾個就不同,個個都跟朕十幾年往上了。你最小,今年也有三十了。嫁朕也有十五年了,這份恩情,旁人哪裡知道?莫多想!明兒,咱們去清涼寺,我陪你去供長命燈,消了災厄就好了!”
幽暗處,我聽見水清啜泣了一陣,緊緊偎了我入眠,我卻睡不著,腦子裡青天白日的捱了兩個更點,那被裡卻始終涼著,怎麼也不溫起來。
天一亮,我差了寧安去向群臣報說身體抱恙,免朝一日。江山多事,我此舉是定有許多人在背後議論,可我相信,馮正中會替我把反對聲音壓下去的。
我交待了免朝的事,立馬把太醫院諸人找到泊雲書館。此時除了杜子遠外,有個有閱曆的太醫叫吳晉,是老神醫淩國公的徒弟,同時也是吳廷紹的親弟弟、吳耀光的親二叔。論資排輩,執掌杏林的人其實早該是他了。隻是我嫌他相貌差,以前也沒怎麼出過力,更重要的是以前給弘茂救命的關鍵時刻,這個人竟告假跑了。因這件事,我很怨他,隻是瞧吳廷紹太醫以前告密助我上位的功勞,留了他弟續用而已。吳晉這個人,我本打算埋他一輩子的,可現在我懷疑杜子遠開的藥有錯,平素很信任的王研、吳耀光等又都不在了,便隻有他領一幫子人複查。六十多的吳晉,細看一遍老杜開的方,對我回了幾個字儘善儘美,絕無差池。
聽了這話,我心仍不安!杜老這個人在太醫院說一不二,也就暉之有時候仗著定雲能與他辯上幾句。好在杜子遠為人正直,遇事主動與人參商,最終定音的卻每每是他。如今我要推掉杜老的方子,定沒幾個人敢出聲——此刻,八十歲的杜子遠漲紅了老臉站在一旁,好像懷著什麼心事。也難怪!自保大元年,吳廷紹在廬山被害之後,他大器晚成,展露頭角,至今已有十三年了!他何時被我這般疑心過?彆說他自個兒了,就連我想想也挺對不起他的!
杜老年紀雖大,身體卻比我這個盛年之人好太多,一點沒告老的意思。我也不會準他告老,因為他是我鐵心信的人之一,不到萬不得以,我絕不會放他!我掃了吳晉他們一眼,他們幾個把頭一埋,不發一言。我平心靜氣對杜子遠道“杜老,這麼著吧!煩你重開個方,要溫和些的,好叫淩娘娘快些好起來,少吃些苦!”
杜子遠當眾給我扣了幾個頭,虔誠地答應我一定好好改方子。我將吳晉等揮退了,挽起杜老道“老兒!你還不知道朕是信你的?若你都不足信,在這大唐國的杏林,朕豈不是一個人都信不得了?你用用心!仔細去辦就是了!辦好了,朕哪回虧待過你?辦不好,朕…朕也拿你沒主意,十幾年的交情了,還吃了你不成?”
杜老含著淚行了禮走了,這回好像特彆拘謹,退得也很慢——他那慈祥和善的眸子裡好像藏著許多話要告訴我,隻是此刻,百尺樓泊雲書館中病急亂投醫的我,隻顧送走杜老,好給淩水清查醫書,誰還想到那些!
我爬上百尺樓頂,從佛堂取了昔日手寫的《蓮華經》,又去清溪軒看水清——本來約了一起去寺裡,見她用了針正在軟榻上稍歇一時,便沒叫醒他,自取了經文,帶上全副龍駕去拜文益的山門,去給水清和阿雲各求一盞長命燈——以前諸妃去的時候,文益還沒有來金陵,我自然想不到這些;李玉涴走的時候,因她不信佛,我給疏忽了,一直深以為恨!這次我在醫藥上自當儘心,在這上麵也要用心——所以信佛卻不沉迷的我,這次特彆虔心,做完文益定的全部功課,好好的求了兩盞燈——她倆都信道,少在佛前供奉,看來道家沒垂憐她倆,便隻有我求求佛祖看吧!
《蓮華經》我捐給了寺裡,也是為了給李家的內眷留些功德;在文益的主持下,兩盞檸黃色的長明燈,散出搖曳無定的光焰,帶著我的祈願供在清涼寺中——她倆的生辰我爛熟於心,拿著金色筆一筆一劃地用端正小楷寫了,還附了她倆名字——隻是我對水清並沒有說起我給耿道人也求了一盞。
女子的心小,可將心比心,這也怨不得她!若是我知道,阿雲在關心我的同時,也一樣關心著旁人,我非氣得領著禁軍打上那人的門不可!水清是怎樣想的,我不能全猜到,但我知道,在我心裡麵,定雲是有份量的,我也說不出她和水清及凝煙等有何不同,但總是不同的——她人不必在,我心卻總要牽些在她身上的,也許這就是那一點點說不明的不同吧?
這日晚間水清偎著我睡得安穩,並未發病。我心裡大喜,想到可能是袁氏的針法起了大作用!到第二日,我一睜眼就賞了直接負責的袁嬤嬤,接著便放了心去上朝——朝上大家還是在議論李德明,李德明這還沒回朝呢,可這位兩個多月前出使的時候人人稱讚的李大人,現在已經成了滿朝的公敵,他的知交舊友鐘謨還被扣著,現在滿朝中連半個替他講話的人也沒有——常學士和宋國老這對死對頭,此時空前一致地痛罵著寒門出身的李德明,常老那特高的嗓門,一向為群臣詬病,此時更是炸得我腦仁發漲,有苦難言。
忍著煩悶聽完了奏告,下朝我仍到書殿去瞧醫書,卻從寧安的口中聽見了一個令我極震驚的消息
昨夜二更,杜子遠老太醫在自己府裡的書房留下沒寫完的半份遺書——八十一歲的杜老先生,去世了!
我頹然坐倒在泊雲書館的禦座上,隻覺眼睛充血,頭腦發漲,眼淚不受控製失態地落了下來,我拉了寧安問道“你打聽了麼?杜老害的什麼病?昨兒朕瞧他還好好的,怎麼晚上竟走了呢?”
李寧安臉上也露了哀色“皇上不知道,杜老先生他確實不是善終的,他自己在遺書裡寫的清楚——杜老原是從大梁國落難過來的,因他品行甚是高潔,一生隻和夫人恩愛,可老天不眷顧,先後生有三子一女,夭折兩子一女,夫人受不住打擊,已病逝多年了。可憐杜老一直孤單一人,唯一存活的兒子尚在少年,蒙皇恩特招進了白鹿書院讀書,名列前茅,十分優秀!誰知前陣與同窗到丹陽遊學,正好丹陽微雨,閒時眾人結伴在丹江邊釣魚,他兒子竟因拽大魚不上,江岸上雨後路滑,風又大,杜公子竟活活掉進江裡溺死了!可憐杜老優秀的兒子竟走得這麼不值,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可他因淩娘娘病得急,不敢假手他人,便強壓了多時,硬是沒告假,悄悄囑咐夫人侄子辦妥了兒子的後事,但又因心裡難受,辦差時竟弄錯了藥材份量,導致水清娘娘病情反複——他其實自知犯了死罪,又心疼兒子,故而自己服了自調的毒酒,含恨自儘了。”
“他這個老爺子…唉!他怎麼不從實說呢?唉!”我長籲短歎,捶胸頓足地敲著龍案埋怨道“杜老啊,杜老!你早和朕說,朕也不會難為你呀!杜…杜子遠還有什麼遺願嗎?儘量滿足他吧……”
“杜老大人說,他舉薦袁氏就為將功補過,還有,他自跟皇上十三年,蒙您賞了許多寶貝,願將這些聖上饋贈之物,全部捐回國庫,以度時艱!他本還要寫第三,卻已來不及了……”
這麼多年,杜老是我親近的人!我聽著寧安的話,眼前閃過他過往種種貼心好處,故人相離,我心裡一陣陣傷心起來,自把雙手交疊,臉貼在兩手上嗚嗚地哭了一陣,淚沾龍袍衣袖,才抬麵交待寧安道“老爺子荒唐!咱大唐國窮死了,也沒伸手要回他家東西的道理!念他一片忠心,賞他個二品醫官的銜,叫他好好的去吧。家產發付他的眾家從子繼承。隻是…朕覺著杜老走的還是有些蹊蹺,彆的不說,那杜老醫術雖高,卻哪來本領自調毒酒?他要會製,朕如何會不知!朕懷疑是有人擺布了杜老好來害朕!你派一個人暗中再查查這事——這樣吧,上次將朕的字稿拿給王研的樂時,如今被朕貶到先皇皇陵去了,朕看他十五歲小孩子,孤零零一個人扔到皇陵也怪可憐的。朕知道他久在你那精細的徒兒何蒞手下調教,諳熟機要密事,且他年齡小,瞧著機靈,又初在深宮,旁人不認得。你就把他找回來,讓他代朕去杜老家吊祭於他,順便將功補過,將杜老的隱衷調查清楚了,重點查查,老杜喝的藥酒是從哪裡來的!”
寧安代樂時謝了恩,便差得閒去了皇陵傳旨——其實我覺得對樂時罰得太重,像以前的清書,是完全不必處死的,現在弄到身邊故人調零,自己時覺孤寂,我那也是一時糊塗,追悔不已!
稍晚些時候,我因見上林苑湖上新放的鴛鴦好看,便提議領了眾妃去看。鐘後為了讓我開心,提議大家都去,連娥皇也來湊個熱鬨!但我怕打擾了小六和娥皇去拜神求子,就沒叫上他倆——最終馮曼曼寫了個劄子給我,說雨天沒興致,不如在妙音閣蒙被大睡,我沒責她,由著她去;陸紊派碩玉來說,那個通玄道長今日回太湖,她準備女扮男裝去送一下,問我答不答應呢?我有些失落,隻好答應;鐘後見這倆人辭了邀約,也沒興了,便直接對我說道“皇上,臣妾聽說,鴛鴦乃忠貞之鳥,臣妾身在深宮,常不忍細看。湖上風大,臣妾自生了謙兒以後,一向怕風,既然諸位妹妹都不去,今日臣妾也躲懶不去了。水清妹妹既是身子不好,正須聖上勸慰陪伴,便由她相陪聖駕也是好的!”
當麵聽了凝煙都這麼說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發了一通無名火,叫得閒傳話各宮,這回要是缺了誰,便遠遠的打發了那人到那方山彆館去住!結果就是除了定雲不在,大夥兒都去了!
我把亂七八糟的國事都給扔了——算行程,明天李德明回來,彆的不論,打發那周主派的供奉官安弘道又得一大筆開銷——我煩呢!恨不得把定雲道人煉的假銀子拿出來充數——幸喜眾位愛妃又給我召全了,大家坐著小遊船遊湖。江南煙雨中,上林苑的穿宮湖上碧澄澄的一泓好水,紅頸鴛鴦的羽色斑斕而又雅淡,成雙作對在湖中閒遊,蕩起串串漪漣,親親愛愛,自在瀟灑,真正令凡人豔羨!
微風徐來,果見馮正中那“碧池波縐”四字的真意!那粉豔豔的花瓣自兩側的花樹上吹墮水中,小船在玲瓏假山中穿行一回,眾妃各帶江南名香在懷,那陸妃甚狡黠,早要來了定雲昔年配的薔薇水,香氣熾烈,纏得我迷糊!船頭上,我興致一來自己吹了金笛,叫阿曼跳了個《留仙舞》——算上這回,這舞我隻瞧過兩回,一回是前些年打下了閔地的時候,耿道人作的舞,我還寫了一首荷花詩。一回是這次阿曼舞的,二人的舞姿都沒說的,隻是我看舞的心情大不一樣!
心裡再悶,我臉上也不露!早有庖人獻了烤鴿肉上來,我強作笑顏,和眾人一道吃了,因水清不能吃這個,她便躲開去,一人臨風在船頭喂鴛鴦——湖綠色的紗裙曳起,清靈飄逸,與眾不同——她那樣兒,叫我心裡又起了波瀾,莫名覺得好對不起她!礙著眾人,我遞了個眼色給同上船的浣華,小丫頭立馬拿了披風給水清披上了。下了船,我本要去妙音閣和眾人鬥色子玩,無奈韓熙載等人來找我議接待安弘道的事了——唉!又是陪小心,花錢!
我含羞忍恥,同韓大人商量了迎接安弘道的禮儀,從光政殿出來的時候,寧安報我,樂時從杜老家辦差回來了——杜老,果然極有可能是給人謀死的!而凶手,竟然可能不止一個人!
我聽見這個消息,雖然驚訝,但並不意外——心裡雖然質疑這十五歲小宦的能力,但又急於從他那得到第一手的線索。這件事,我思慮再三,不能讓蕭儼負責了。因為這件事非同小可,可能有朝臣參與!蕭大人若走明麵查案,隻會驚動幕後之人,早早把痕跡抹了,便更難知道實情了!
我將樂時宣進龜首殿,細看樂時,想不到小子生得真俊秀!長眉英目,瑤鼻闊口,長身玉立,雖然一身內宦服色,仍如章台翠柳,令人觀之生憐。
我一見這小子,心生憐愛,便不翻他舊事,隻溫言問道“樂時!此番你查到什麼,老實回奏。說得夠好,便抵了前愆。欽陵不用去了,仍留在朕跟前聽用吧。”
誰知道這個小子傲氣,扣了一個頭,臉上沒絲毫懼意,將他調查不到半日得出的結論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樂時以上差身份去到杜家,主要得知了一件事情杜老出事,和他的兒子的死有直接的聯係。
杜老原有兩子一女,另外的一子一女卻都早年離世了,隻剩這個單丁獨苗杜彌生,今年二十二歲。杜彌生雖說讀書很用功,可出生醫家,並不算太高。保大七年,杜老給阿雲護胎,雖說這救命功勞不是他的,可他也算立了大功!我因此下旨特批他兒子當年十六歲的杜彌生進入一等學府白鹿書院讀書——可是呢,這位深受教化、成績優異的杜公子,在杜家管家、幫傭等人的嘴裡,卻並不怎麼受歡迎。杜公子如同野馬,從不聽杜老半句教導,對手下人態度囂張乖戾,家裡沒一個人能製得住他!
原來杜老的夫人因子、女早逝,也不幸早亡。而杜老本人沒兄弟,且他是梁國人,雖有姊妹,一經戰亂,數十年不通音問,早沒來往了。最親的親人隻有夫人沈氏的唯一兄長家的三個兒子——大內侄是個英烈,當年邊鎬從湖南逃歸,眾卒爭舟,可憐喪命了。那三內侄年僅九歲,與杜老有走動的隻有二內侄——沈蘅。這沈蘅生得一表人才,今年三十六歲,也是一名太醫,年紀不大,妻妾不少,兒女也有大把,他的長子沈慕,今年二十,是金陵有名的紈絝子弟。
這次杜彌生本來因為迷戀江西一個舞榭裡的美人蔣招兒,考試落了下風,沒有得到丹陽遊學的名額。杜家父子急的了不得——這次遊學是一個試煉,隻有參加了遊學,並通過夫子的考核,才可以繼續參加院試,通過院試,才有機會參加貢舉,成為進士,入朝為官。杜老為兒子急得了不得,這時杜老侄子沈蘅給他支了個招兒杜彌生的同窗徐天用,出身是義祖皇帝的一門遠親,按製可以保送貢舉,關鍵是他為人隨性,也許有說服的可能!杜子遠為了兒子,什麼都肯舍,他拿出了家底,親自上門求徐公子,徐公子看不上考試,沒怎麼說就答應了,就這麼著杜彌生借了徐公子的名額才去了丹陽。
小樂時找到了暫回金陵的徐天用,證明杜彌生確實去了丹陽,可是,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這次遊學的,都是以後可能成名的才俊,故此在金陵學子籍冊庫裡都有底檔。可樂時查清書院原本組隊到丹陽,可出發的時候,學生的名單裡卻沒有杜彌生!等到遊學開始的第一日,丹江書院上學的學子中,仍然沒有他,可是,第七日第一輪考核時卻有他了——上麵登記一筆因事補報名。
那也就是說杜公子沒和彆人一起從江西廬山旁邊出來,也彆和彆人一起到丹江書院遊學,他入學的時間,比彆的同窗晚了七天。
種種情況透著異常!我一來想弄明白陪了我十三年杜子遠太醫是怎麼去世的,二來也想給樂時一個機會
從前文小何處理江湖事務,卻引起我猜疑,如今給行因大師為徒,去做了和尚,可算不得好結果;李寧安的徒弟何蒞,最擅於做精細勾當——那時我寫一首小詞,原是自己關在寢殿裡用茶水寫下的,念都不曾念,可誰知第二日宮中樂府便排了這個曲子——寧安被我追問之下,說出了何蒞。我沒怪罪他,由此重用了何蒞,並最終讓他接替了小何。可說實話,我又並不想讓何蒞一個人知道唐國江湖上所有的秘密,因此,現在為了杜子遠,我正好任用小樂時——我預感到杜老家的水極深,所以含著難言的悲傷,賜予白玉穿宮牌,正式派出樂時為欽命中使,前往杜府等各處調查杜老離世一事,限期半月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