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朝煙雲!
我打了弘冀,心中的怒氣已得以宣泄殆儘。回到昭陽宮,鐘後勸了我一時,她身邊的木棠又端上了一份湯藥給我——這藥口感奇特,帶著一股子冷香,這是定雲給我新開的方,味道沒有原來那麼苦,不想凝煙也一樣用了。
凝煙態度溫婉,和聲細語勸我道“皇上,你不知道。耿妃真是用心良苦啊。那日眾人去會耿妃,其實正是為了您。定雲和暉之搜遍唐國杏林,幫你重配成這張方。那日歡會,阿雲一個個囑咐了所有人,我也派木棠去了。皇上,過去我有好多地方對不住定雲,她為了唐國付出太多,從慧…還要變成從度…兒子變侄子…不是她大度,誰受得了呀!”凝煙垂下秀媚的眸子,十分嫻熟地往湯藥裡放了六顆碧色藥丸,“彆的不說了,皇上,我自生了謙兒,被她從生死關前拉回一遭,我什麼都想通了。皇上…你可不能太虧了她呀!”
她不說沒關係,這一提起定雲,我好心疼!這麼多年,我時時想著護她母子周全,可是她們母子卻飄泊不定,我以為我足以護著她,到頭來卻是她一直護著我!
我眼睛一熱,不敢叫凝煙看出來,忙垂下眸子去喝藥,凝煙又勸我道“老大,不是我幫他說話,你彆看他武藝好,膽子卻是個小的。害死正妃,連累偏妃的事,他不會做的!他縱在朝裡有不妥,吃你當眾這頓打呀,也定會改了!皇上看臣妾麵上,就彆和他生氣了!”
我用力向後靠在金絲軟墊上“不會!阿煙,和你說實話,父子沒有隔夜仇!隻要弘冀收斂些,彆把人得罪光,朕也就不再生他的氣了。”
在昭陽宮躺了數日,蓄了些氣力,我便又想著去尋阿雲重拾舊好,可彆館裡的宮娥,卻說定雲今天一早卷了個包裹離開了彆館,到現在沒回來!
我急了!她彆是為了慧兒,又去武誇山吧?武誇山離金陵甚遠,她現在的身體……我叫來何蒞,叫他去找,何蒞卻告訴我,他知道耿娘娘在哪!他的徒弟索歡在禦街撞到了道人,她去了東宮!
完了,今日是竹君三七之日,定雲,是去找老大了!
我壓著怒火,到清暉殿換上一身水藍便裝,就怕和上次一樣,和太子反顏被群臣百姓見了笑話!我換了衣服,藏進軟轎裡,何蒞、得閒抬我去了東宮!
我微服而來,何蒞給府裡眾人遞了眼色,誰都不準出聲——我躡步躲在弘冀的書齋門口的一棵老鬆下,果然聽見裡麵兒子正在和定雲說話——我那個板著臉、冷冰冰的弘冀兒子,竟然在耿定雲麵前痛哭流涕——江妃不是他害的,竹君也不是!這一切,就是個誤會,就是個天大的誤會——隔著門和數級石階,我清清楚楚的聽見,弘冀說定雲是個仗義的人,他說在這個宮裡,這樣的人隻有她一個!接著他真的像個小輩的樣子,把這麼多年的心曲全都說給了定雲。我徹底驚訝了,因為這麼多年,他都是個悶葫蘆,我們見麵話少,不見麵他也不惦記。他對我和凝煙,從來都沒有這份坦誠!
我承認我不喜歡纖纖,可這也不能全怨我——纖纖是名門貴女,是很端莊,但是我總嫌她有些木訥。父皇母後一直催我,說要立正妃,就立纖纖。可是我心目中的正妃,卻一定是我最愛的人,一定不是纖纖!所以,纖纖之後,我內寵不少。但是,耿娘娘…我跟您摸著良心保證纖纖是個好女子,我雖不愛她,可我把她當親人,我絕沒害她,也沒找旁人害她…絕對沒有!
自保大三年,娶了纖纖後,沒過兩年,太弟徹底的立了,父皇連金陵也不讓我呆了。我去了宣州,天高皇帝遠,我也挺忙的!每次出去應酬,總有不少軍中的朋友,還有朋友的朋友給我送女人,還有一些也自是吸引了我——其中也不乏有出挑的——有一個女子,騙得我特彆動心!我覺得,我愛上她了——她叫邢泠風,不是很美,但特彆體貼,手巧,廚藝特好,對我也沒說的,難得呀,她雖沒多少文墨,卻解風情!那一顰一笑,迷得我著了魔——後來李守貞叛了漢國,保大六年,父皇叫我去守南都,彆個我都沒帶,就帶了風兒——我們還得上了孩兒——但父皇和母後多次問我,立不立風兒的時候,我都沒表態。我是怕父皇嫌我不穩重,怪我貪女色呀!正當我準備就上書求父皇賜婚的時候,回到宣州府裡的我得知了風兒真實的身份——她竟然是太弟派在我身邊的探子!原來,這麼多年,皇叔太弟對我的一舉一動如此了解,宋齊丘轉著彎在朝上壓我,竟然都是她的緣故——她假裝寄家書,把情報寄到她表哥袁琇那裡,袁琇是張易的把兄弟,最後,那信就這麼轉給了太弟!這回她因為有了孩兒,幾個月沒了消息,袁琇的女探子到了我的府上找她,兩人的談話正好被買了好多東西候在門口準備看她的我聽了個大概!
這事之後我很快知道,那日我在風兒門口堵到太弟線人的事,是另一個妾室香音故意安排的,她懷疑風兒和袁琇有事,故意想害死風兒!——風兒在我府上暗裡受了多少委屈,那是可想而知!我自此沒有去找風兒,卻借故大發了一頓脾氣,效法朝裡的常老,把香音等妾室全部休回了娘家!但在風兒之外,我唯獨留了纖纖——不因為她是江大人孫女,就因為她太善良了,這麼多年,眾妾有事都找她借錢,她為了幫人家,陸陸續續把陪嫁當了大半,卻從沒和我說起過!她這麼好的人,我要棄了她,老天會不容我!
不久我休回眾妾的事又給人報給父皇了,父皇下詔申斥我一頓,我於是更氣風兒了——家裡沒彆人了,我以為…我以為又是她告訴的太弟!我聲淚俱下的去找風兒,數落了她一頓,撂了一句狠話“你這沒心肝的女人!你把我賣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告訴你,你就是本王玩的一個物件,彆想借這個孩子爬上正妃的位子!”
邢泠風在這之後就得了病,孩子出世,她的病愈發重了——我急了,天天裝成很凶的樣子掰開她的嘴喂藥,可是她沒好,撇下孩子和我,就這麼走了!
她臨走給我留了信,說她自小父母雙亡,是表哥袁繡的母親把她養大的,她為了報答,聽了表哥的話,給太弟通了消息,但真的沒寫我什麼不好的事啊!至於那休回眾妾的事,根本不是她說的……
我看完了信,好悔好悔!可人都死了,我已報了立她為偏妃,怎麼好改!
後來我才知道,原是我休了香音,香音是朝裡魏岑大人的表親,當時魏大人正得勢,香音托了魏大人的夫人把事捅到了母後那裡……
自打保大六年風兒走了之後,我難以原諒我自己,纖纖苦苦求我,把風兒的兒子交給她養著,我答應她了,為了轉移我的傷痛,我把風兒的去世轉恨到這個兒子身上!
沒過兩年,不知哪來的謠言說漢國要來打我們,父皇命我為帥,負責潤州守備。我就挪到了潤州,我去了軍營,把纖纖和兒子拋在潤州府裡,後來這仗也沒有打起來。
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多年,四年前咱唐國發生大疫,我那苦命的兒子也沒躲過那一劫——我傷心欲絕,報給父皇,他也就下詔撫慰了一下,我懷疑他壓根兒就不關心這個孫子的死活!
從那以後,我就徹底沒指望了——父皇想讓我像六弟那樣圍著他奉承,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我沒那個心情!之後的日子裡,我拚命在軍中表現,結好柴克宏等好多將軍,就為了讓父皇看見我,我好有點出息!誰還在兒女情長上花心思啊!
可是,保常州我都立功了,父皇還是沒表態,隻是把我召回金陵,您想想,自從我保大五年,去第一個封地宣州算起,到我回來,多少年了?將近十年呢!孝順?他對我,有對其它兄弟好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