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回去睡個午覺,下午繼續巡街。
下午我又遇上了那幾個討厭的男生,一個個吃穿不愁還能上學,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念書,整天上街欺負小乞丐乾什麼。
“小乞丐!”那個叫小刀哥的醜男生隔著兩條街就開始叫我,我雖然很凶,但我小啊,凶得有限,他丟下自己撿了一下午的紙板和空瓶拔腿就跑。
“你給我站住!”臭男生刀哥吼。
我傻啊我站住,我跑得飛快。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廟多著呢,關丘處處是我廟!
“下次讓我逮住你就死定了!”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這次也沒逮住我!
我一口氣跑回小公園。
那個女鬼還坐在那裡,保持了那個姿勢一下午。
“你,你怎麼還在這兒?”我想我現在一定很狼狽,因為女鬼終於看了我一眼,那雙漂亮的眼睛動了動。
然後我如願聽見了一道難聽的女聲,就像很久沒有說話的人,又啞又澀“我……”
可能她也被自己難聽的聲音嚇到了,說了一個字就不說了。
“你?你怎麼了。”可我很高興,就算是一個字,我也很高興,原來她不是個啞巴鬼,她會說話。
她又不說了。
我一下午就在公園盯著她,想聽她再說話,可一直等到太陽下班,月亮上班,她都沒有開口。
我又跑了。
去老陳鋪買了兩個饅頭,老陳叔叔照樣在晚上多送了一個給我。我道了謝,捧著熱騰騰的三個饅頭跑回了公園。
以前我認識一個老乞丐,他說我摳,說我像條整天翻垃圾桶找吃食的凶狠野狗,誰搶我食我就會撲上去拚命。我確實從來不讓彆人搶我的東西,尤其是吃的。我也凶,但我從來不翻垃圾桶,更不偷不搶,我是個好乞丐,但他說的也沒錯,我是個摳門乞丐。
我第一給陌生人吃的,還給了一個肉包子,我連肉包子都給了,晚上的饅頭就給得更大方了。
“你吃吧,我給你的。”聽聽,多大方,我居然是個這麼大方的小乞丐。
女鬼愣了一會兒,伸手接了。她連吃東西都抱著她的黑雨傘。
“謝……謝。”
她又說話了,我很高興“你是不是沒地方去?”
女鬼小口小口啃著饅頭。
她點了點頭。
老乞丐死後我感覺有點孤獨,沒有人和我說話,太寂寞了。
我想找個人陪我。
“我把我家讓一半給你,你跟我回家吧。”
我就這麼把女鬼帶回我那個隻能遮遮風雨的小家了。
她不愛說話,有時候一天也不會和我說一句。
她也不跟我出去巡街,我還是個孩子啊,如今就要用我稚嫩的雙手養活兩張嘴了,生活好難。
她基本一整天都抱著那把黑雨傘,睡覺也要放在手邊,我有次趁她睡著,使壞把雨傘藏了起來,她醒來後愣了一天,不吵不鬨,卻也不吃不喝,把我嚇得夠嗆。
“不就是一把支杆都壞了的破雨傘,你至於嗎?”
“嗯。”
“嗯什麼?”
“至於。”她說。
我看了她半天,隻能把她的破雨傘還給她。
就這麼度過了萬物枯敗的秋天,迎來了我最討厭的冬天。
我為什麼這麼討厭冬天呢,因為關丘會下雪啊,我的家隻能遮風擋雨,卻不能禦寒,而且我怕冷。
我每年都會長凍瘡,雖然我現在才五歲,可我記事兒早,我三歲就記事了。我去年長了一個冬天的凍瘡,又癢了一個春天,直到夏天印子才全消,冬天是我最討厭的季節。
“怎麼辦,我找不到給你禦寒的冬衣。”我擔憂地看著女鬼。
我隻有一件小棉襖,是包子鋪的陳叔叔給的,說是他孫子不要的舊衣服,衣服太小了,她穿不上。
女鬼搖了搖頭,一點不擔心的樣子。
“你這個笨蛋,你一定不知道冬天有多可怕。”老乞丐就是在冬天被活活凍死的,冬天會吃人。
我不想她被凍死,雖然她還是不怎麼和我說話,可我已經習慣了一次買四個饅頭,我喜歡這個長得好看,不和我一起去巡街,整天在公園亭子裡發呆的女鬼。
認識這麼久,我也知道了她和老乞丐的不同。老乞丐怕死,她不怕死。
怕死的死了,不怕死的,我才不讓她死。
她死了,怎麼對得起我那些饅頭。
我第一次去偷東西。